回到房间，殷颜才稍微松了口气。


    “为何方才不用假名？”


    玄修淡淡道：“真名假名，都不一定能逃过那掌柜的眼睛，真假不甚重要。”


    “不对，真假重要！”


    殷颜来回踱步，思索着匣子里木牌的顺序。


    玄修的话恰好提醒了她，名字与身份有关，而身份又与木牌有关。


    以阴沉木为始，松木为底，像是能形成一种困阵。


    一种阴阳相合的困阵。


    她恍然大悟：“阴沉木可镇尸，辟邪，驱赶阴气，松木虽耐腐性一般，但价格低廉也承接了梓木的部分韧性，因而多为普通百姓所使用，阳气旺盛。”


    “取之二者为匣子的顶与底，恰巧能构成驱阴汲阳的困阵，这匣子的困阵为魂灵所设！”


    “木牌上的名字就是困住魂灵的阵法。”


    玄修疑惑道：“此话怎讲？”


    “一副棺材，打造之时便会根据下棺人的身份来选择相应材质，棺盖刻上生辰八字是为了入幽冥时能让你们看到他的命途，对于人间来说，生辰八字的用途涵盖许多，譬如嫁娶，迁居，宴请都需要根据生辰八字来择日子。”


    “但对于魂灵来说，生辰八字已是过去，唯有姓名还留存着，以姓名制阵相当于指引他们归家，他们听到姓名的呼喊会追随而去，步步入阵，不得再出。此阵还分内外，内阵置匣子，而外阵应是人间的困阵，在那个布满生辰八字的地方。”


    殷颜持续输出：“掌柜定看出我们不是凡人，所以只需我们签字。而方才那位蓝衣男子交还的木牌上，是刻有生辰八字的。若我们留了假名，反倒中计，魂灵极有可能会被困。”


    玄修赞许地看着她：“那我倒是误打误撞写了真名，还是你聪慧过人，无人能敌啊。”


    又是那个羞死人的暗号，殷颜不好意思地收下了此番夸赞。


    内阵既知，外阵可寻。


    将蓝衣男子的前后字句联合起来，还有那木牌上的生辰八字，她的心里隐隐有了一段猜测。


    “南街鸳鸯巷。”


    “南街鸳鸯巷。”


    心照不宣的异口同声，殷颜和玄修默契地相视一笑。


    ——


    红绸铺地，彩灯横悬。


    沿鸳鸯巷行进，五颜六色的灯笼上画着的尽是鸳鸯，比翼鸟等成双成对的图案。


    尽头处，挂着贴有喜字的两盏红灯笼中央，悬着“红鸾堂”牌匾。


    正值申时，红鸾堂被围得水泄不通。


    堂内，红色的裘绒置于架上，架子旁侧均放有一盏琉璃灯，琉璃灯前摆着刻有姓名与生辰八字的木牌。


    灯火交相辉映下，木牌生辰八字处隐现淡金色的暗纹。


    好不容易挤进人群，殷颜随手拿起一个木牌，“尹桑，生于十月初八，喜静。”


    还有一个剪纸做的小像被压在木牌下。


    看着倒是个清秀公子的模样。


    刚要放下，人群中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抓住，“姑娘，可是看上这位公子了？”


    “我只是随便看看，随便看看。”殷颜边说边挣脱那人的钳制。


    怎知那妇人更用力地拉住她往旁边挪，脸上堆着刻意的笑容，“没看上不要紧，来这边瞧瞧，这边的公子也十分不错呢，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定未婚配吧，不知芳龄几许，八字为何？”


    她嗓门极大，三两句便把周围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越来越多的人朝着殷颜的方向涌来，问的不外乎都是那几句。


    她含糊地应付了几句，努力踮着脚探出头寻找玄修的身影，瞥见他时，他正巧也往自己的方向看来，视线交汇的那一刻，殷颜偷笑着迅速低下了头挤进人堆里。


    他也被一群妇人团团围住，窘迫地张望着。


    殷颜暗念：看不到我。


    她打算冲破妇人的重围，在一旁看会儿玄修的好戏再将他救出来。


    殷颜随便胡诌了个理由，边走边接过妇人递来的小像，“劳烦借过，我兄长在前头等我，回说，回说。”


    也不知谁的屁股墩儿忽然顶了她一下，推得她猝不及防。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及时伸出，捞住了差点扑向地面的她。


    待殷颜站稳后，那人礼貌道：“姑娘小心。”


    殷颜看了他一眼，是个清秀摸样的公子。


    有点眼熟。


    是那个小像里清秀模样的公子。


    “多谢尹公子。”殷颜浅笑道谢，轻微晃了晃手腕，示意他该松手了。


    尹公子这才记得缩回手，他薄脸微红，不自然地回避她的眼神，“姑娘看过我的小像了，不知……不知姑娘是否喜欢？”


    “啊？”殷颜蒙了。


    她只是觉得带上姓名感谢比较礼貌而已。


    转念一想，这公子怕是以为自己看过他的小像对他记忆深刻才叫出的名字。


    殷颜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尹公子误会了，我是外地来游玩的，方才路过此地瞧着景色不错，才进来看看，在那边，”她指了指裘绒的方向，“看到了公子你的木牌和小像，这才记住了。”


    末了，她又小声清晰地补了句：“我不是来相看的。”


    尹公子肉眼可见地失落了，可他仍未放弃，“不知姑娘来此地游玩多久？我知道北啸许多名胜之地，若姑娘愿意的话，尹某可当引路人。”


    殷颜再次委婉地拒绝：“尹公子，我这人行事闹腾惯了，怕是会给你招惹麻烦，还是不劳烦尹公子了。”


    她依稀记得，木牌上这人的喜好，是喜欢安静的。


    怎料这尹公子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抬手微拦她的去路，“姑娘误会了，那木牌上的东西只是随便一写，作不得数的。”


    他惭愧道：“我从未喜欢过女子，我也不知应……应是什么样子，可今日我见到姑娘你，我便知道我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子，姑娘可否给我一个机会？”


    那公子抬眼时，眸中满是赤诚。


    拒绝的理由还未编出来，溢满檀木香的怀抱已在她身后包围。


    “殷颜，过来。”不容拒绝的语气。


    不用回头也知道，玄修的脸此刻黑得跟炭一样。


    殷颜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


    玄衣身影彻底将尹公子隔绝在外，他不爽地盯着他，强忍着怒气道：“尹公子，这位姑娘有主了，你莫要再惦念。”


    语罢他看也不看那公子牵起殷颜便想着离开。


    被围在人群里时，玄修一眼就看到了殷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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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着解决了这些妇人再来找她也不迟。


    没想到竟被一个毛头小子捷足先登，他真想把那小子抓住殷颜的手给废掉。


    谁知走到一半，那公子竟追了出来。


    “公子且慢，你说这位姑娘有主了，可这位姑娘并未亲口承认，你此番行为，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尹公子的目光毫不畏惧地迎上玄修怒气滔天的眼神。


    玄修握紧的拳头快要抬起，殷颜及时地抵在两人中间，捏了捏玄修的手以示安抚。


    她正经道：“尹公子，我确实已有心上人，在此地也不会逗留太久，让尹公子误会了实属抱歉，还望尹公子早日觅得良人。”


    话音刚落，玄修牵着她快步离开。


    速度快到刮了一阵风，连二人的衣角都未能捕捉到。


    护城河旁，殷颜在小摊上要了两碗馄饨，打算哄哄那个气鼓鼓的神使。


    “这馄饨味可香了呢，”殷颜夸张地扇了两下，边扇边用余光瞥着他的神情，“你要是不吃的话，我可就吃光了。”


    玄修还是冷着脸不说话。


    殷颜偷偷笑了下，将两碗馄饨都推到自己面前，欢快地埋头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哼着小曲儿。


    “你就不能多说两句？”看她跟个没事人一样吃得那么香，玄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殷颜腹诽：果然憋不住了吧。


    她将那碗没动过的馄饨重新推到玄修面前，语气里全是笑意：“方才让你吃你不吃，现在又想说我不关心你，男人啊原来也喜欢口是心非。”


    被戳中心思的玄修微瞪了她一眼，正要发作。


    殷颜捞起一颗馄饨递到他嘴边，霸气道：“吃不吃？”


    玄修败下阵来，张了张嘴，那颗馄饨咕咚一声滚进了他的喉咙，也滚进了他的心里。


    咸咸的，也甜甜的。


    殷颜眉眼弯弯，眸子里满是得意，“吃了我的馄饨，可就不许再生气了。”


    玄修宠溺地嗯了声。


    他生气的样子还挺可爱的，像吃醋的狮子，炸毛了也还是很帅。


    见他心情好转，殷颜又生了逗他的兴趣，她勾了勾手指，示意玄修靠近点。


    附耳时，她清晰道：“其实你不必与那公子一般见识，他看上我不就代表他和你眼光一样好吗？”


    玄修侧头拧眉间，殷颜的两根手指戳上他的唇角往外扒拉，“不许生气，这样笑着就很好。”


    笑容就这样僵硬在他的脸上，只因殷颜的一句，他笑着很好看。


    但始作俑者的观赏之意只有片刻，殷颜吃饱后迅速放下碗，捏了捏他的脸道：“我去那边买香囊，你在这等我。”


    蹦跳着跑出去没几步，她又回眸甜笑：“记得把馄饨的钱付了，我还没付钱。”


    玄修无奈地摇头，就知道她不会让自己吃亏。


    付完钱后，玄修在馄饨摊等了许久殷颜都没有回来。


    他担心地正想去找，却看到殷颜浑身湿透了小跑着向他这边赶来。


    “发生何事了？怎么搞成这样？”他紧张地上下打量，细细查看她身上是否有伤口。


    殷颜摆了摆手，气喘吁吁道：“那边……那边有人落水了，快跟我走！我……我救不起来，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