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0.羊已亡,固牢迟

作品:《白雪歌送逃婚者归京

    1.


    “你家妻主丢了?”


    妙霰仍对他有些抗拒,不动声色地把人推向我,又退到我身后,显出疏离有余而关怀不足的样子。我将年迈的卿子扶着,听他流泪诉说:“我出门换个恭桶的工夫,再回来妻主就不见了!旅馆有贼,定是贼将我妻主偷去了!”


    店主在他冲下楼时就放下簸箕赶到身边,见他老泪纵横地说“有贼”,劝慰道:“我一直坐在这儿,没看见生人出入。莫说没贼,就是有贼,你妻主一个大活人,什么贼能将她偷去?”


    我也觉得这抖手抖脚的老家伙恐怕脑子出问题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看他年纪应在七十开外,竟然还离不开妻主左右,该说伉俪情深,也该说异于常人。


    我和掌柜架着他两只手臂,一边扶他上楼,一边安慰:“定是你妻主去什么地方,没告诉你,我们帮你找找,别着急……”


    妙霰跟在我们身后,四人一起上了二楼,尽头前一间房,就是他和妻主所居之处。老卿子颤颤巍巍的,好像站都站不稳,我和掌柜便帮他拽开了门。这间房间与我们那间格局一样,卧室连着厅堂,门口只用一扇屏风遮挡。


    雕花的屏风后头,隐约可见床榻的轮廓,床上躺着个人影,掌柜探头一看:“那不是你妻主?”


    老卿子立即不抖了,甩脱我们跌跌撞撞奔去,喜得连声道“是”。我见那老太躺得好好的,似乎睡熟了,看着也不像刚刚躺下的样子,便知这老卿子说话不靠谱,白让人担心一场。


    老卿子脸上犹带泪痕,将我们客气送出门,我也只当笑话,劝他安心休息,便告别掌柜,与妙霰回房去了。


    我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呼唤妙霰睡觉,她却还坐在藤椅上,愣愣盯着一面墙壁发呆。我问她怎么了,妙霰打个激灵道:“越想越奇怪!就算老眼昏花,何至于连妻主在不在都看不清?他见到妻主也不叫醒,又不问去向,刚刚还关心得泪流满面,这会儿难道不好奇?”


    人上了年纪,总能攒出这样那样的怪癖,我认为不足为奇,劝妙霰道:“老人睡眠少,他不忍心吵醒妻主情有可原,反正明早也能问。”


    妙霰不说话,看来不太相信我的解释。她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向隔壁张望一会儿,又缩回来。


    “她们熄了灯?”她道,“我还能听见隐约的说话声,莫非那妻主醒了?”


    醒了好啊,正好老两口对对时间线,我招呼她道:“咱们也该熄灯睡了。”妙霰却瞟着窗户给我打眼色:“你去听听她们说什么。”


    我大惊失色。


    她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我才不去!大半夜趴邻居窗户像什么话,若被发现我怎么解释?


    “去听一下!”她执拗地命令我,“现在只有你我,需要知己知彼,万一隔壁住着怪人,你也好提前准备啊。”


    这个时辰就不该准备睡觉以外的东西,更何况是趴老头的窗户!果然周围没有别人的时候,她就只折腾我一个,我现在万分怀念后丘和宝柳!


    窗外有棵大树,倒是可以遮挡行踪……只是为什么呀!我吹灯开窗,一条腿跨出去的时候,还抱有幻想地回头看了看妙霰,她鼓励地推着我的腰:“快去。”我就只能去了。


    翻过窗棂,夜风吹来四肢悬空的冰凉。我尽量将身子紧贴在外墙上,让树影遮盖我的动作,小幅度往前腾挪。为了不发出声音,还要配合树叶在风中“沙沙”的节奏,半天才移动一点儿距离。


    屋里的细语确实听得更清楚了……但老太老头的墙角到底有什么好听的?年轻人的墙角还有得听,我都没听过呢。


    而我只能藏住满腔怨愤,把耳朵贴得更近。


    “……这么淘气。”


    老头儿话语中的柔情和宠溺让我打了个颤,不像对着妻主,倒像对着孙儿。


    “听说年头久了,人会成妖,物会成精,我如今快七十了,是不是也要成妖精了?


    “你今日顽皮,想吓唬我,亏我功夫深厚,没被你吓死过去,我若死了,看你将来怎么办。”


    一直是老卿子的独白,我以为他在对着沉睡的妻主喃喃自语,但接下来,老太的声音也映入耳中。


    “你若死了,正好陪我,不用日夜盯着一个皮囊,我们一起做鱼鳖虾蟹,到海里潇洒快活,岂不快哉?”


    我听见这句话,差点手一松掉下去。


    怎么又是鱼鳖虾蟹呀?这对妻卿也被魔教洗脑了?愈发不敢乱动,心中琢磨老太太会武功的可能性——我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老太行动迟缓得跟蜗牛似的,她要真会武功,现在挂在外面偷听的就很尴尬了。


    老卿子道:“说的好听,要我陪你,不会再次爽约吧?我每次都遵照约定,可你呢?从小就不守规矩,到老还是这样……你淘气坏什么地方没有?我帮你看看。”


    话音落后,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灯又亮起来了,两个影子投到树上,一时之间,我好像被四人围在当中,瞬间有一股冷汗从后脑勺凉到屁股尖。屋里的老卿子将老太太抱在怀中,树上的影子也是。屋里的老卿子抬手拿起针线,树上的影子也是。


    “以后不许不打招呼就走,你总得告诉我一声吧。”


    他说着,将绵软的老太扶到窗上靠着,针线从胸口插没,又从后背穿出,我吓得身体一缩,手指紧紧抠进墙缝。


    这是……在干什么?


    “我都没见过你老的模样,只能想象了,想必我有的你也会有,但你比我生得好看,就给你少添两条皱纹……”


    他的针线不停在妻主胸膛和后背间穿梭,至此我终于理解方才听来的诡异对话是什么含义,心跳在静谧深夜格外响亮,脑子乱糊糊变成了浆糊。我想不明白那妻主是何时死的,明明刚才送老卿子进门,还见她胸膛微微起伏着。


    原来隔壁住着个杀人犯?甚至还有恋尸这种癖好?


    这年头怎么了,卿子不是自尽就是要杀人。我现在夹在中间进退两难,生怕弄出动静惹人警觉,只能挂在原地静静等待。直到灯光再次熄灭,老卿子停止絮叨,我的手指也麻木不堪,才缓缓沿着墙壁移动回去。


    妙霰还在等我,开了窗子压低声音道:“怎去这么久?把我急死了!”


    我两根手指并起对她打手势,她一看当即噤声,我又指了指窗户,她点头,我便松开双手,趁着一阵风声稳稳落地。


    抬头看去,妙霰已经把窗关上了,她还挺机敏的。


    我溜入夜色,不敢骑马,步行前往许关城。


    ——


    3.


    这件事能找谁帮忙?我想起一个名字,不知她叫什么,只知她姓黎。那日揭发卖假书的骗子,最后就是她出面处理的,她的清廉和公允有口皆碑,只是现在时辰晚了,我只知公署位置,她若不在,我也不知去哪寻觅。


    城门已关,我找到少人看守的水门,贴着边潜了进去,循记忆找到公署,没想到里面还亮着灯。


    当真是个宵衣旰食、以岗为家的好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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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以免找错了人,我还是轻手轻脚跃上屋顶,倒挂檐边,将眼睛贴近窗纸一角,用口水润了指尖擦出一点透亮。那位黎大人正穿着一袭黑衣在房内踱步,似乎苦恼地思索着什么。


    既然是她本人,那就好办了,我刚想落地敲门,却见她步伐一定,目光直直向我看来。


    “大胆小贼,竟偷到本官头上了吗!”


    我是真没想到这位黎大人会武功,在一个鸢飞凤颉的旋身后,她凌厉的掌风就冲破窗棂,冲我面门而来,我连忙收腰抬头,差点滚落房檐。她从洞开的窗中冲出,双手扒着房檐用力一撑,跳到我面前。


    见我躲闪敏捷,她冷笑道:“我说怎么这么大胆,原来有备在先。”我忙道:“大人,我是来投案的!”


    她像没听见,一掌朝我拍来,我这回已有准备,闪避之间落到公署院中站稳,直接摘剑于手。这也是后丘教给我的江湖“语言”,意思是缴械罢斗。


    “我真是来投案的,”我道,“我们五日前见过一面,有个骗子在街头假装官吏卖假考题,正是我家主人揭发的,不知大人可有印象。”


    她借着公署的灯光打量着我,终于认出我有些眼熟:“既是投案,方才为何躲在屋檐上?”


    我道:“因为事关重大,我只信任黎大人一个,尚不知当班的是谁。”


    我见她不再对我穷追猛打,遂放下剑行了见官之礼。她一定也曾是个江湖人士,并未过分追讨我的过失:“罢了,你且说什么事?”


    “我怀疑邻居把妻主杀了。”我说。


    我被她请进屋内详谈,便将今日何时回去、何时被那老卿子骗上楼、如何挂在窗口听见对话、又如何看见灯光映着人影古怪地穿针引线一一讲来。


    事件太过离奇,我以为黎大人不会相信,然而她听了我的描述,又详细询问许多细节,随后陷入沉思。


    “莫非……”


    她好像有了考量,却又无法拿定主意,于是我建议她随我过去看看。毕竟家里还有一个妙霰,离开太久,我也放心不下。


    “好,我同你走一趟,我们先不要打草惊蛇。”黎大人抓起搭在椅背上的一件夜行衣裹在身上,就跟我出了公署,她锁门时我还没觉得奇怪,直到出了院子,她娴熟地带我穿过一个小楼,从楼顶翻出许关的城墙,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怎么把夜行衣搭在椅背上啊?


    “大人当官还要亲自四处奔波,夜行衣也时刻备着。”我试探道。


    “是啊,我当官前,也是个江湖飘零之人。”黎大人答。


    我想走在前面为她带路,没想到她比我动作还快,走着走着就到我前面去了。


    我确实说过驿站,作为地方官也应该对许关了若指掌,可是不用确认就知道方向,也太离谱了吧。诸多不对劲让我停下脚步,疑惑地盯着她。


    “我怎么感觉大人知道此事?”我问,“还是说,那老卿子是个惯犯?我一说细节,大人就对上号了?”


    “你还挺敏锐的。”黎大人看着我道,“实不相瞒,一个多时辰前,我刚从那间驿站回来。”


    我看着她的夜行衣,不可置信道:“老卿子说他妻主‘丢了’,难道那时候就是大人你……”


    她勉强一笑:“这不是我第二次见你了,其实是第三次。你们破门而入找寻丢失的‘妻主’时,我大概正同你一样,狼狈地挂在窗外面吧。”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她拍我道:“先别问,我会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