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1.饰其内,画其伪
作品:《白雪歌送逃婚者归京》 1.
奔至驿站楼下,我找准老妻卿的窗户,指给黎大人看。她了然点头,我便确信了,她探查过的真是我的邻居。
所以那老卿子当时说“妻主不见”,是因为黎大人潜入屋里调查,将老太太藏了起来?等老卿子下楼求助,她又将老太太还回原位,从窗户逃跑?
可是,若老太太当时已死,她怎么没当即行动,而是等我报案?若老太太当时没死,又不是一个任由搬运的物件,黎大人如何把她藏起来呢?
我想不通,又清楚地记得绕过屏风看见了老太太起伏的胸膛,疑问太多,不方便询问,只好暂时压在心里。
黎大人对我打手势,似乎是确认我房间的位置,我便弹跳到墙上,小心扒着墙面来到窗口。妙霰没有点灯,屋里黑黢黢的,我不知她是否睡了,借着树声轻叩了两下窗棂,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
太好了,妙霰没睡,我甚至有点可耻的感动。她似乎用好多东西将窗堵住,此刻正不停挪动,打开窗看见我的一瞬间,我发现她松了口气。
“还好是你,还好是你……”妙霰道,“快进来说。”
我跳进去,又对楼下招手,黎大人就像只黑鹰那样落在窗框上了。她身材壮硕,将窗户堵得严严实实,落地却悄然无声,轻功之好令我佩服。我关了窗,妙霰拿起火烛一照,当即把她认出来了。
“你是……黎大人?”
我说对,她就是我能找到的帮手了。
妙霰瞪着眼睛道:“隔壁是不是有古怪!我猜对了吧?”
黎大人示意她小声,将耳朵贴到与隔壁相连的墙上默默听了一会儿,那对老妻卿应该是睡了,她听不见什么,又缩回来,将衣袍掀了席地而坐,我们也在她身边坐好。
“我有些话想问你们,务必小声交谈。”
我们点头,黎大人问:“知道隔壁两人姓什么叫什么吗?平日里如何称呼?有谈过从何处来此吗?”
我们摇头。妙霰道:“我们就没交谈过,也没听说过姓氏。”
黎大人又问:“她们搬到这里多久了?”
我回忆着掌柜的话:“应该是有一个月。”
“可见过使用何种兵器?”
妙霰奇道:“兵器?她们还会武功?”
黎大人叹道:“或许他是我一直想找的人,又或许是另外一个人。不管哪种情况,武功一定非常高深。”
我吓出一身冷汗,想到偷听墙角之举,觉得还是太冲动了,但是那老卿子显然没有察觉,或许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吧。
“她们到底是谁呀?”妙霰道,“可久,你从窗外听见了什么?”
我刚想向她解释,黎大人就将我拦住,问妙霰道:“你觉得那老太太有什么古怪吗?”
妙霰道:“我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古怪,无论走路,还是坐着,还是吃饭……”
黎大人点点头,让我们细细回忆以下问题:“这对老妻卿是否总是出入协同,从不单独行动,或者说,从未见过老妇人单独行动?”
我和妙霰都在点头。
“二人虽会交流,音色也不同,却从不同时开口?”
我感觉一滴汗珠已经凝聚在鼻尖了,匆匆擦掉,又默默点头。
她又问:“是否无论坐着还是站立,两人都要比肩,并且有一只手牢牢牵着?”
妙霰压低声音激动道:“对!我就是觉得此处格外怪异!”
黎大人点头道:“老卿子每日需要出去独自处理恭桶?”
这个我们不清楚,但是那天他说过趁他换恭桶的时间妻主不见的,说明他确实会单独出门。
“彭侠士在窗外见到那位老卿子穿针引线,似乎是在妻主身上缝纫……”黎大人说罢,妙霰吓了一跳:“不会那老太太死了吧?我的天啊!”
我忙道:“不对不对,我进门时还看见她喘气呢。”
“不是死了,是‘倩偶术’。”黎大人说出了一个让我非常陌生的词汇,“老太太并不是人,虽然看似真人。”
——
2.
“在我很小的时候,这门手艺在江湖上还蛮驰名,后来传承断了,你们没听说过也很正常。”黎大人娓娓道来,“最初是为殉葬,将皮革绢纱以特殊手法处理后,扎成人偶模样,死生与主人相伴。后来这门手艺在戏曲发扬光大,经建州工匠改良,变成表演用的‘倩偶’。模样肖似真人,内部暗藏机关,只需拨弄手指,不仅能走能眨眼能呼吸,还能跳舞杂耍。”
这么神奇?但总不能还会说话吧。我问:“我还和那老太太对过话,她还能吃饭呢。”
黎大人解释道:“纵偶者使用腹语,就能假装‘倩偶’说话。偶人口下连着一个袋子,可浅浅装些食物,但不能饮酒,否则不易清理。其实仔细观察就能看出其与真人的差别,我夜晚探查时,已经确认了。”
我回忆一下,似乎那老妇从未喝酒,酒都叫老卿子喝了去,她们面前总是摆着两碗饭、两碟菜,以及一壶酒……至于胸膛起伏,确实是在老卿子回到妻主身边,拉着她的手之后,被我察觉的。
我们竟然一直在和人偶同桌吃饭?我感到毛骨悚然。
妙霰为难道:“既是人偶,那就不是杀人了?只能说,这位老卿子有手艺,能做得栩栩如生……”
既然黎大人早得知所谓的“老妻主”是个人偶,杀人的罪名既不存在,听了我的报案,她为何还要跟过来呢?
“对,不是杀人,却和多年前一件杀人案密切相关。我来找你们,是为了我的私事。”黎大人道,“这些年我都在追查一位凶手的踪迹,想将其绳之以法,但线索寥寥,我只知道此人是个‘倩偶师’,二十年前凭空消失,至今不见踪迹。”
我问:“就是这位老卿子?”
“我第一眼看到他时,是这么猜测的,所以决定潜入房间查看。但方才你来报案,对我说起那位卿子喃喃自语的内容,却引发了有我的另一个猜想……”
黎大人说到此处,顿了一下。
“我想请你们天亮后帮我做几件事。第一,调查这对妻卿在掌柜处登记的姓名;第二,找机会在一楼拖住她们,我要再次潜入房间调查;第三,务必找到机会,引那老卿子动手。”
前两条都好办,最后一条妙霰帮不上忙,只有我能胜任了。我有点忐忑:“他武功很高?”
黎大人道:“对,但他年纪也大了,行动应该不似当初利落。你只需逼他出手,让我看看他的功法,我会在暗中帮忙,不会叫你有事。”
我看向妙霰,她对我点头,看来就算难度再大,我也得硬着头皮做下去了。
一夜无话,窗外的鸟渐渐开始叫了,在泛白的天色里,我们默默聆听来自一墙之外的轻微响声,听着听着,我察觉了一件早该注意的问题——屋里只有一个人的脚步。但过了一会儿,隔壁的门打开又关闭,妙霰轻手轻脚跟过去开了门,看见妻卿“二人”正并肩走在走廊里。
“我去打听她们的名字。”妙霰对我道,“然后在楼下等你。”
我则掩护黎大人来到走廊,为她放哨。她掏出两根铁丝,不知怎么一勾一挑就打开了门锁。她闪身进门,我才走到楼梯口,向下一望,妙霰正罕见地坐在那对妻卿身边说话,她见了我,招手道:“我叫了饭菜,咱们一起吃啊,顺便问问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强作镇定地下了楼:“还能怎么回事?定然是老叔爷年纪大了,担心妻主,一时眼花呗。”
绕过倩偶的后背,我看见老卿子一只手藏在桌下,和倩偶紧紧握着,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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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提多别扭。妙霰却从容很多,还嘻嘻地问他:“你们感情这么好,有几个孩子?为何不让孩子照顾你们,反而长住在旅店里呢?”
老卿子向身侧一望,柔声答道:“妻主没有孩子。”
妙霰道:“原来如此。”
老妻主开了口:“年轻时我们结伴江湖,心中只有精进之道,想不到其他。后来想要孩子,年纪大了,便错失了时机,如今想来,当真有些遗憾。”
我和妙霰都没有接茬。由于洞悉了腹语的秘密,我们的眼睛正不受控制地往老卿子和倩偶身上看。我发现“妻主”说话时,老卿子的嘴巴从未闭紧,喉咙也震动不停,因为他年纪很大,牙齿大多缺失,身体也总微微颤抖,倒让忽略了这些细节,只觉得和正常老人表现无异。
我们沉默地看着他,直到饭菜摆上来才回过神,妙霰举箸掩饰道:“吃饭,吃……”可是话音落下,我们的眼睛又自动看过去了,这回是想看倩偶如何“吃饭”。
它竟然真能收拢五指,用筷子撷菜送进嘴里,一次挟不了多少,也没见怎么咀嚼,喉咙都没运动,再张嘴时饭菜就消失了。我听见妙霰的喉咙里传来沉闷的“咕隆”,那是她在帮忙吞咽,连忙给妙霰倒酒:“来,喝点润润喉。”她才匆匆转移视线。
这倩偶当真巧妙,五个指头每个关节都能动,它只把右手放在桌面,就像老卿子只把左手露出,两人相挨的手始终藏在桌子下头,听黎大人说,倩偶的所有控制开关都在那只手上。
“咯咯……”
一阵清脆的碰撞声被我的耳朵捕捉,我下意识抬头,正见倩偶的眼皮上下颤抖。它似乎出了点小故障,眼皮下是一双陶瓷片般的眸子,一会儿露出大面积的白色,一会儿恢复正常,似乎我听见的声音就是内部机栝的反复运动。
我知道这时候看它很容易露馅,但察觉风吹草动似乎是我做久了护卫养成的本能,即使头低着,我的耳朵也在动,我努力控制面部的肌肉,却导致眼皮像倩偶一样跳个不停。
该死,别跳了!
我索性抬头,想看向天顶,不料倩偶的眼皮也同时缩进了眼框,一整颗带着灰色瞳仁的眼珠整球露在外头,直勾勾地瞪着我,好像倩偶在那一刻有了灵魂。
我内心陡然升起一股难以明说的恐怖,下意识扔下筷子,将自己连带凳子向后一蹬。我的举动把妙霰吓了一跳,她紧张地看着我,又看向老卿子,那老头儿的眼珠正如他的“妻主”,同样一错不错地盯着我,眸中精光四射。
“少侠好眼力,想必昨夜我妻主突然遗失,就是你二人在捣鬼吧!”
妙霰打圆场道:“你说什么啊?我们明明是去帮忙的!”
老卿子将隐在桌下的右手抬起,倩偶的脑袋便“咚”地一声落在桌上,身体剥筋抽骨般软成一滩。掌柜正好路过,还以为老太喝醉了,自夸道:“我们家酒水从不掺假!大清晨的,您二老少喝两盅吧。”
老卿子点头,道了句“得罪”,拾起一枚炒豆子在指尖,也没见他怎么发力,炒豆就奔着掌柜的后颈弹去,只见她身体一软,轰然倒地,同时在一楼用餐的还有三桌客人,被突来的巨响吓得四处张望,几声“嗖嗖”带着炒豆子的香气划过我身旁,再转头时,那三桌五人也一声不吭地晕过去了。
天啊,好厉害的隔空打穴!
老卿子又捻起豆子,这回的目标是对面的我们。
我握紧剑柄,随时准备接招,余光里一个漆黑的身影正猫儿般藏到楼梯上方,幸而老人家听力不好,没注意身后的黎大人。
有她接应,我突然有了底气,心知是逼这老头出手的时候了。
“操纵偶人骗人,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不妨放马过来,与我对上几招!”我刚开口,妙霰就非常自觉地躲到桌子底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