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有些惊讶的回头看她一眼，黑暗中她的脸色模糊不清，只是语气中透漏着坚决。但这小孩不知来历，思思想询问楚漠的意见，正要开口，见他长身玉立的站在一侧，便把话咽了回去。


    不知为何，她觉得楚漠对姜柒雪这话早有预料，也并不想阻拦。


    老太太灰暗的眼珠精明的转，心中盘算着该卖个什么价钱。


    “这孩子今年才十二，生的还算不错，是清白之身，这种上好的苗子卖出去可不少钱呢。”


    “你开个价。”


    老太太从木凳上缓缓站起来，她在这三人中找到了说话的少女，走到她面前比划了一个数字。


    三根枯槁的手指杵在姜柒雪鼻子前，她皱着眉退了一步，毫不犹豫的掏出钱袋。


    老太太终于点了根蜡烛，把钱袋放在桌上，掰着手里的银子一块一块的查起来，嘴角快裂到后脑勺。那小孩烧的头重脚轻，路都走不稳了，只知借着微弱的烛光寻到买下她的那个人，虚弱的倒在姜柒雪怀里。


    思思给她横抱起来，姜柒雪一出门便说要为她寻个郎中。


    思思觑了眼楚漠，“应当就是普通的发热，殿下会治这个。”


    姜柒雪差点忘了楚漠还会救人，见楚漠一言不发，应当是默许了，就权当是救个人为自己积点德。


    这小孩穿的单薄，衣服又破了几道口子，破碎的衣料上还凝固着血迹，与漏出的针线混在一起，她本就瘦骨嶙峋，没几两肉的脸颊烧的通红，许是几日未经梳洗，实在看不清原本样貌。他们迅速的掠过街边的花灯，直接打道回府。


    胡姨给她收拾出个房间，思思给她放床上，这小孩本就生的小，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楚楚可怜的打着哆嗦，姜柒雪把刚煎的药吹的热气散去些，一点一点喂进她口中，这小孩很排斥药味，即便晕着喝得也甚是辛苦。


    临到丑时三刻，床上的孩子终于睁开眼，她从前时常于黑夜中惊醒，每每睁眼总是伸手不见五指，好几次都怀疑是不是被那老太婆挖了眼睛，而今日的房间很明亮，温暖的烛光使她格外安心。


    她轻翻了个身，见床边有个少女坐在椅子上，右手托着腮，眼睛閤着，睫毛在暖光的照耀下投射出一片浓密的阴影，少女皮肤很白，是那种细腻温润的白，看起来像是这京城中的贵女。小女孩直起身，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醒了梦中人。


    姜柒雪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托着腮的手放下搭在床沿，另一只手揉揉眼，神色顿时清明许多。


    “你醒了？”


    小孩点点头，怯生生地问：“你是谁？”


    “我叫丝露，这里七皇子的府中，你不必害怕。”


    她又把桌上的药端来，“把这个喝了。”


    小女孩接过还温着的碗，一手托着，另只手在上面捂了会儿，“你救了我，姐姐……那你是七皇子妃？”


    姜柒雪顿了一下，可小女孩未执着于她的回答，喝了药后，声音脆生生的，“我看姐姐更像个皇宫里的公主，就算将来嫁人，也是做娘娘的命。”


    姜柒雪伸出根食指，轻碰在她的唇间，“这话可不能乱说。”


    小孩诚惶诚恐的点点头，如小鸡啄米般，“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只是我外公常在街上给人算命，我也学着会看面相，你的面相当真有福气呢！”


    “福气当真能从脸上看出来？”


    “那是自然，我瞧姐姐面若凝脂，杏眸柔情，笑起来时还有梨涡，一眼望去便是身伴福韵。”


    姜柒雪权当是小孩说笑，“那我便信你的了。话说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被拐走的？”


    “我曾住在冀州的一偏僻小镇上，我外公吃不起饭了，就给我卖了，我体弱多病，那天杀的孙婆娘价格开的还高，一路上没人愿意买我，于是带到了京城，孙婆娘说要在富贵云集的此处碰碰运气。”


    姜柒雪这才得知“孙婆娘”指的是那人牙子，心思不禁沉重起来。一些偏远之地的百姓吃不起饭，时常会把家中的女娃卖掉换粮食，这小孩命运多舛，幸而没在那孙婆娘手里糟践下去。然她如今能救一人，却无法改变所有不幸女子的命运。


    姜柒雪帮她把挡眼的碎发往耳后别了下，“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低下头，乖巧的让她顺头发，“我只有个乳名，叫樱儿。”


    “好，”她点点头，“你日后便留在这府中，不过我也无法保证日子能过成什么样，你别把希望抱的太高。”


    樱儿把碗放在床上，学着大人做了个揖，“能为您效力，当牛做马都在所不惜。”


    姜柒雪笑着弹了下她的头，叫她赶紧睡觉。


    宁亲王府接到楚漠来信时已是五日后，信中提及牧尘已走失五日，本以为很快便能寻到，因此未声张，可这么多时日依旧无所踪，便想问问他是否因待得不自在，独自回了宁亲王府。


    楚询气的当场把纸烧了，牧尘一个活三十几年的大活人还能走丢不成？遂即刻派人去荒郊野外寻其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正月甘六，楚漠难得同楚枭进宫面圣，本以为只是对前往边境一事加以嘱托，谁料皇帝竟提及了楚漠的婚约。


    “朕本想让你年后便成婚，谁料枭儿家出了事，婚期自然得延后，待你们二人寻商户归来，朕便为你们操持此事。”


    楚漠与姜柒雪二人皆知是于氏被毒死一事使得婚期延后，在府中时却谁也不曾提及，毕竟他们并无成婚之意，是硬被凑到一起。若说现在与从前有什么不同之处……只能说不像起初那么排斥，却也到不了欣然接受的份上。


    总之楚漠自打从宫里回来，态度竟破天荒的有了大转变，从前他们二人总是因一些小事绊起嘴，其实主要是楚漠单方面嘴毒，姜柒雪若不爱听了无视他便是，这次不知此人在宫中受了什么熏陶，倒比往日多了丝风度。


    这种态度一直持续到他出发去边境的那日，隆佑帝既用了楚漠出任，此事又兴师动众，自然不能如同往常一般亏待他，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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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特地为他备了宫中皇子穿的浅蓝色常服，且衣襟上绣有“四爪蟒纹”，比楚枭亲王纹袍少了一爪。


    因着采珠一事还无法确定成功与否，若是失败还需楚询出使西洋，因而隆佑帝当日并未让他们二人进宫，并为他们备了一小队兵马在城外等候，楚枭与楚漠则是从昭亲王府出发。


    他们二人各骑一匹汗血宝马，城门外一行大军正严阵以待。姜柒雪便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等侯着，身后还跟着樱儿，城门处来往的百姓很多，她被挡了个严，却见那浅蓝色的常服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愈发清晰，楚漠似有所感，侧着头瞥了过来。


    临走前需要的东西已带好了，姜柒雪也不知该作出什么反应，她忽然发现自己压根没必要等在此处。这几日京城里的杏花悄咪咪地钻出些花骨朵，明明还未散发出香气，她却总觉得嗅出了丝春意的味道，和那抹蓝色相得益彰。


    樱儿见他二人皆不言语，心中不免急切，遂用力挥了挥胳膊，把双手放在嘴前，握成喇叭的形状。


    “殿下早日归来，姑娘在府中等您！”


    樱儿一直都是个野孩子，说话向来喜欢扯着嗓子，反正也不怕他人议论。旁边的百姓听了纷纷好奇的转过头看热闹，姜柒雪杵在原地，感觉脸有些发烫，尤其是那马背上的少年还似乎冲她挑了下眉。


    姜柒雪很快调整好心绪，他楚漠听到又如何呢？此话又不是从她口中出。不过是小孩子的玩笑话，当不得真。


    楚漠走到城门前时，她恰好看得到这人完整的背影，今日他束了发，常服穿到身上显得欣长又不厚重。楚漠并未回头，却伸出右臂在空中摆了两下，然后于春风中渐行渐远远。


    在外面待久了，春风都觉着寒凉，片刻后姜柒雪便带着樱儿离开了。二人正打算去集市上买些东西，却见拐角处一群人围着，好像是在看着墙上贴的新告示。


    她们二人也凑了去，原来每年的二月初六与初七是征税的日子，官府没年都要发通文告知，只是今年的税率从一成五涨到了三成。


    姜柒雪从前还觉得一成五已经是天价了，没想到今年便翻了个翻。其他百姓自然愤愤不平，可官服的人还在通告两侧站着，他们敢怒而不敢言。


    “听闻皇帝打算修缮天坛，以求神佛庇佑，便将税率提高了。”


    另一人惊得手中的东西都掉在地上，“为何此时修筑天坛？”


    “去年接连几个地区发大水，还有暑期干旱的，尤其是同姜国开战后，百姓由于买不起厚衣裳穿，很多都染了风寒，继而出现疫病。皇帝想修缮天坛后向上苍祈福，以求神仙庇佑。”


    这人说话文邹邹的，姜柒雪听着甚至熟悉，侧头一看，竟是那日同荆韬起争执的学堂先生，乱世中的文人总会有种忧国忧民的情怀，见此情景不禁感叹民生艰苦。


    樱儿听闻此话，凑到姜柒雪耳边小声道：“这样大家岂不是更穷了？”


    姜柒雪摇摇头，示意她别出声，领着她离开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