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推开家中大门，便见胡姨着急忙慌的在门口候着，见了她们第一句话便是，“姑娘可看到街上的告示了？”


    “看到了，家中的银票还需多准备些，等胥吏来征税一并给他们便是。”


    胡姨见她面子上波澜不惊，却也清楚谁心中都不会好过，叹了口气，“现在日子愈发难过，还偏要提高税率。”


    姜柒雪轻笑一声，把买来的东西规整的收好，“都说‘在其位谋其职’，福气是他为皇者为百姓谋来的，而非求神拜佛求来的。”


    “那您打算何时叫赵净海过来？”


    趁着楚枭不在京城，无人盯着这边，正是把赵净海接来，将那密室打开的好时候。


    恰逢此时，大门被敲的震起来，思思刚一开门，几个身穿浅绿色粗布官服的男子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还四处打量一圈，他们胸口上缝着一块带字的布牌，看样子是专责收税的胥吏。


    里间的樱儿听到声音也跑出来，为首的那个一见屋里只有四个老弱妇孺，更显威风，他正了正衣冠，手握成拳抵在下巴处，清咳几声。


    “你们谁是当家的？”


    此人看起来不像收税，倒像是来寻生事端的，姜柒雪站出来，笑着问道：“不止大人来此所谓何事？”


    “本官是来征税的，听闻你家中在去年腊月时卖出很多件冬衣，能否把成品拿来瞧瞧？”


    胡姨去偏殿将做好的冬衣取来，这人捏起一片衣角，放眼前打量了一会儿，又随手扔回桌子上。


    “若是普通的冬衣，是按三成收税，可你这衣料显然比其他散户的要精致许多，得按五成税率来算。”


    姜柒雪的笑意凝在嘴角，“我这衣料与旁人是一样的，只是做工上有所不同，针脚距离更小些罢了。”


    男人双手背到身后，挺着头在房间里踱步，身后那二人站得笔直，恶狠狠的扫视着屋内几人。


    “你不必急着解释，本官话还未说完。你们家之所以能生意如此顺风顺水，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你们这处的地理位置占了优势，依着这点，本官须将税率再增两成，不然难以服众啊。”


    胥吏收税时克扣是常有的事，可这是七殿下住的宅子，即便楚漠去年年末才刚回京，到底是能同楚枭寻商户之人，按理说这些官吏是不敢欺负到他们头上的。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在其中作梗，那就要看谁最近因楚漠吃亏了。


    每年二月中旬，本是楚询出使西洋的日子，然这次被楚枭抢了先，即便皇帝并不知这主意是楚漠提出的，可楚漠能寻到商户的消息朝中人尽皆知，再加上牧尘失踪一事楚枭始终未查明真相，心中更是怨恨。


    尤其楚询与掌管收税的三司使一家交好，因此这是谁的手笔并不难猜。


    姜柒雪语气冷下来，“我这本就是小本生意，其中七成都要被你们收走？我府中的仓库里还剩几匹布料，你完全可以拿去与其他家做对比；至于地势一说，此处是陛下赐给我们所住，更是三殿下旧宅，难不成你认为陛下做的不妥？还是说打着三殿下的名义多征税？”


    姜柒雪最后那话一语双关，那官吏的确被她的言之凿凿震慑到了几分，不过反正他们几个大男人，怎么也不可能治不了这些老弱妇孺。


    “你连官府的话都敢违逆，当真目无王法！可别怪本官没提醒你，按我超律法，若不按规定缴税，轻则杖三十，重则斩首示众。”


    姜柒雪脸上无半分惧色，甚至向他走进几步，抬着头逼视着他。


    “据我所知，征税的所有官吏中，只有县令和知府能称自己为‘本官’，你一小小的胥吏，自称‘本官’乃是僭越，当受重刑，不若我们便去官府大人那儿状告一番，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胥吏气的眼角的肌肉都紧绷发颤，“给我把她拿下！”


    未等他身后二人动手，思思的剑已落在他的颈前，再往前几分他便小命不保。


    他没想到一个女子反应如此迅速，被吓的心惊胆寒，一动不敢动。


    “胡姨，将上个月的账本拿来。”


    姜柒雪面不改色的吩咐，又对眼前的男子道：“该交的税钱我一分不会少，账本上记录了我家上个月卖出的衣服数量，三成的税率好计算，我心知具体该收多少，你别想搞出个天价糊弄过去。”


    胡姨把内厅的账本取来交给姜柒雪，姜柒雪把账本打开，又给了思思一个眼神，那把冰凉的剑便落了下来，男人松了口气，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鞋子蹭在地上发出声响，被身后的人扶住方堪堪站稳。


    姜柒雪把账本递到他面前，“请看。”


    男人哪还敢多看，让身后的人用算盘扒拉几下，忙定出个具体数值来，随后姜柒雪让胡姨取了钱。


    他们几个收完钱便打算快步离开，未等走上几步，被姜柒雪温声叫住。


    “大人，收据您还没有给。”


    本想临走前再给她使个绊子，没想到这是个心思活络的，实在不好骗，他们只好乖乖回来写收据。


    人走后，胡姨鼓捣着那收据，“姜姑娘，现在冬日已去，冬衣没人再穿了。我们以后该怎样生活？”


    一旁的樱儿目瞪口呆，“姜姑娘？”


    胡姨一着急忘记改口叫“丝露”，不过反正樱儿也来此处住了一段时间，没什么必须提防的，姜柒雪便解释道：“其实我原本姓姜，是用了别人的身份留在此处，你可要帮我保密啊。”


    樱儿大眼睛眨了眨，“放心吧姐姐，我不会说出去的。”


    姜柒雪笑着掐掐她的脸，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了起来，“日后我们只能做春衣，胡姨的名声现在已在市场传了出去，现在朝廷增税，大多铺子定会提高单价，我们还按从前的市场价卖，既能吸引顾客，也能让他们活的轻松些。”


    胡姨点点头，“也对，现在殿下去了边境，若寻得了商户，肯定不再愁银钱了。再说咱们家去年不是还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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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少？”


    姜柒雪看向正擦剑的思思，“思思，你明日去荆崎家把赵净海叫来。”


    次日清早，赵净海带着斗笠，整张脸被面纱罩的严严实实，随着思思来到府中。


    姜柒雪开门的一瞬间，他单手将帷帽扒开，姜柒雪不由得失了神，往昔净海和苹依与她在皇宫御花园谈天说地的景象历历在目，不过一年光景，却已物是人非。


    赵净海身着一袭干净的白衣，与从前如出一辙，只是骨瘦如柴，眉眼间的骨骼更突出些，唇色难掩的黯淡，还未到一年，他却沧桑了太多。


    “净海……在荆崎那处住的可好？”


    姜柒雪一张口，发现自己嗓子哑了起来，对于净海在昭亲王府的日子，她一句也不敢问。


    净海张了张口，酝酿许久的话早抛之脑后，犹豫了半天唤了句：“殿下。”


    “荆先生品行端正，待我很尊重。”


    净海自小便是一副文人风骨，可那七个月受尽摧残，声音难以抑制的变得尖锐，因此不敢在姜柒雪面前大声说话，生怕暴露了一个早被众人所知的事实。


    姜柒雪听了他的声音，心中一紧，不由得苦笑道：“哪还有什么公主。”


    “荆先生说，七殿下托他将我和另一人买走，我那时抱着侥幸的心态想到了你，幸好……幸好你还活着。”


    他说到最后，声线颤抖起来。从前的赵净海风光无限，是京中名声赫赫的世家公子，有时候性命没了不是最可怕的，将一位君子的骨头压碎才是。


    “若是只买下你一人，太容易暴露了。”


    “我听荆先生说……你与七皇子订婚了？”


    姜柒雪点点头，“不错。”


    谁料赵净海却轻笑着摇头，“靖国屠了我国几十座城池……你当真要嫁给靖人？”


    这话说不上怨恨，也没显出惊讶，就好像在感叹世事无常，感叹的同时袒露出一丝失望。姜柒雪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不过想来也是，他在此处受了这么多日的苦，定是连着所有靖人都恨了去，他不知楚漠的计划，自然无法接受这点。


    姜柒雪把屋内几人屏退下去，为他斟了杯热茶，“我此次来靖国，一是为了救出被困在此处的百姓，二是为那些死去的子民报仇。我不会让他们枉死，也不会让你们平白受了这委屈。相信我。”


    赵净海印象中的姜柒雪四肢通勤金枝玉叶，若是从前的她说要一人挑起那么大的仇恨，他断不可能相信。


    可现在……


    现在她比从前稳重许多，再说这些日子前思后想，昭亲王府出了那么多事，他和白苹依顺理成章被救了出来，在背后推波助澜之人必是有着不同常人的心性与手段，因此这些话于他而言莫名有种说服力。


    “好，那我信你。”


    “若你需要我和白苹依和你一起，随时可以叫我们。”


    与其自己人之间相互猜忌，不如携手赌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