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柒雪站在女眷的边缘，离男子们近了些，尤其这些天许是过的宽裕，脸也不如前些时日那般瘦削，这个年纪本就赏心悦目，稍稍将养容颜便与从前如出一辙。


    是以自打两群人聚在一起时，那些公子们便注意到了她，稍微一打听便得知她的身份，现下见楚漠出了风头，有人故意问旁人：“那位姑娘可是七殿下的未婚妻？”


    那人接道：“正是，七殿下待内人还真是体贴，未成婚便将人带来了。”


    程尧双手背在身后，一侧嘴角挑得很高，“这也该看女子的身份如何，若非大家闺秀，自然人家去哪便跟在后面了。”


    程尧的语气中还带着格外猥琐的笑意，姜柒雪正要开口反驳，楚漠却先她一步。


    “我们二人皆是受三皇兄所邀而来，帖子印信一应俱全，并无不妥之处；程兄这般大庭广众编排一个女子，可是对方才那一箭不满？”


    程尧舌尖顶了顶后牙槽，气的腮都抖了两下，严诩用胳膊碰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心急，楚询实在看不下去程尧这帮倒忙的家伙，忙要寻个事情给盖过去。


    “本王前些日子得来一名画，令尊最喜爱这些，你不如随我去看看？”


    程尧与严诩不同，严诩是出身卑贱，因着八面玲珑会看眼色才能与他们混在一处，他程尧身份尊贵，楚询没在朝堂立功时，他甚至瞧不起这奴婢所出的杂种，此番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去。


    “七殿下这些年来都与女子住在一处，自然是瞧着女子样样都好，我记得他当初回京时还为侍女和嬷嬷准备马车呢，想必是与女子更玩的到一块去。我大靖素以男子健硕为美，他生得过分清秀，哪还有半分男子气概？”


    程尧此人素来自信，若拿楚漠身份说事，众人倒不觉得有什么，还会冷眼旁观看看笑柄。偏生程尧自己油头滑面，竟敢嘲笑楚漠的样貌，当初宠冠六宫的安荨所生之子，怎么可能丑了去？


    姜柒雪用手拂了下被风吹倒面前的碎发，以此掩盖笑意，忍得实在辛苦。因着方才楚漠帮她说了句话，她向来知恩图报，便也为他出次头。


    “这位公子，回京时七殿下的确为侍女们备了马车，我倒觉得这更是您所谓‘气概’的体现，女子们皆有其出色所在，我们在边陲小镇上无人逾矩，与女子住一处没什么丢人的。再说方才宴射时您也瞧见了，‘健硕’不在于体貌，而在于举止。”


    眼见这程公子又要生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像个油锅里的红柿，姜柒雪双手交叠于腰前，屈膝行了一礼。


    “若是公子不喜我这些话，那我给您道歉，得罪了。”


    程尧说话也不是，沉默也不是，还是楚询出言将此事揭过，他才愤恨的剜了姜柒雪一眼。


    这夫妻二人道歉都是一个路子，嘴上说着道歉，面上人畜无害，实则无半分诚意。


    众女眷有的偷偷笑起来，与身边的朋友交换了个眼神。京城中不喜程尧的人有很多，此人妄自菲薄又一向瞧不起女子，她们见此人吃了瘪，心中别提多爽快，连带着看姜柒雪都顺眼了几分，有几人对其暗生好感，奈何人家有了婚约，只可远观。


    姜柒雪愈发觉得靖国只是目前表象上的繁荣，这京城中神奇子弟太多，过些年说不定就把国本败空了。


    她隐约瞧见有人在往这处看，回望过去，原来是楚漠，此人被她夸赞无半分感激，一丝笑意都没有，姜柒雪总觉得他态度有些奇怪，于是没再看他。


    宴射礼后天色渐晚，众人基本要散了，临走前，楚询特地给姜柒雪与楚漠留了下来，同留的还有暂坐偏殿的三司使一家。


    姜柒雪二人自知楚询此举是为何，只是对方不说，他们也不问，从前楚询看楚漠仿佛见到仇敌，恨不得走上前羞辱几句才爽快，今日却别扭的聊些家长里短，铺垫了一大段话后，总算步入正题。


    “前些日晚上，王妃不知怎么竟跑去了你们家中，许是从前在旧宅住习惯了。幸好本王派人偷偷跟着她，给带了回来，你们也知道王妃的情况，别太放心上。”


    “臣弟自然不会计较此事，若皇嫂下次想来做客，您带她来便是。”


    “不知那新宅你二人住的可习惯？”


    “皇兄的旧宅宽敞明亮，我们自然住的舒服。”


    楚询小巧的眼珠一转，“你们来京城不久，身边没什么服侍的下人，今日随你们来的也只一个侍女。本王瞧你们过的实在寒酸，不如送你们两个侍从吧，一男一女，你们看如何？”


    楚询哪有那么好心，无非是想派人监视他们罢了。楚漠心知肚明，于是婉拒道：“我们家中有侍从，况且一同生活这么多年，早成了习惯，若是多几个不认识的，我二人怕是会不自在。”


    楚询连连摆手，“你这样可怎么行？待你们成亲后父皇早晚会往你们府中塞仆人的。况且今日听那程尧说什么，你这些年和女子住在一处，听的本王这个做皇兄的甚是心酸，倒也不是说女子不妥，只是你到底是个男子，府中没个男人怎么行？”


    依着这些世家贵族的手段，向来是喜欢往谁的府中塞女人，楚漠还是头一次听闻塞男人的，楚询这人不送进来不罢休，自己是怎么也拒绝不得了，遂只能退一步。


    “那皇兄便只派来个男子即可，丝露有人照顾，不劳您费心。”


    “也行，”既然楚漠退让一步，楚询又不能非要强求，于是唤道，“舒尘。”


    名为“舒尘”的侍从走了过来，听楚询吩咐，“今日你便跟着七殿下，以后既是七殿下的人了，记得守好奴才的本分。”


    “是，王爷。”


    这时，门被”碰“的推开，楚询脾气本就乖戾，刚想发怒，却见王妃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


    楚询神色缓和不少，笑着问道：“倾儿这是来做什么？”


    王妃上来便拉住姜柒雪的手，“我……玩……玩。”


    楚询冲姜柒雪道：“丝露姑娘可愿陪陪王妃？”


    楚询习惯了命令他人，这话说的也带着些不容反抗的意味，好在姜柒雪也不惧这宁亲王妃，便点头答应了。


    王妃拉着姜柒雪一路小跑，直到来了后院一处空地，这里朝阴面，地上的积雪还未开化，堆着厚厚的一层，边侧有一条下人清扫出来的小路，这王妃不走正常路，偏跑入那积雪中去，姜柒雪刚想走几步给她拉回来，王妃却伸手给她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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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然后把地上的雪踢开了些。


    雪下面有一颗银色的东西，姜柒雪定睛一看，是根长长的钉子。


    姜柒雪细思极恐，谁料王妃在雪中踢了几脚，雪地里又露出根皮筋来，王妃高高兴兴的又挪去另一处，又踢翻出一根钉子，看来是栓皮筋用的。


    这雪地里不知还有多少根钉子，姜柒雪正想告诉她危险，王妃不知又想到什么好玩的，拉着她的手顺着那条干净的路跑了。


    王妃脑子不好，腿倒腾的比谁都快，姜柒雪很快便跟不上了，“王妃，您慢点。”


    王妃停在原地，回头说：“我……我叫……陈倾……陈倾倾。”


    她说话磕磕绊绊，姜柒雪也不知她的名字是单字还是叠词，“陈倾倾？”


    “嗯！”她重重的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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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柒雪被拉走后，楚漠未与楚询说上几句便跟着出来了，刚好顺着地上的脚印跑到那处雪地，迎着光见雪地上有一块亮晶晶的东西。


    钉子的位置很偏，轻易观察不到，楚漠冷眼瞧了一会儿，正要顺着那条干净的路走过去，却被人叫住了。


    来人是个女子，应当也是今日参与宴席之一，他未注意女眷那边，也不知叫什么。


    都妗看出楚漠似乎并不记得自己，心中抱怨宁亲王妃脑子不好使，府中女眷的活动少之又少，导致她没能出上风头。


    她双手的手指攥紧了些，娇滴滴的看着楚漠，“七殿下怎么也在这儿？”


    “我来此处寻人，敢问姑娘是？”


    “小女是三司使的长女都妗，我父亲在与三殿下议事，我来此处走走，”都婧笑的很羞涩，红着脸道，“今日公子射箭时英姿飒爽，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姑娘谬赞了。”


    楚漠敷衍的说完，便想同她告辞，不仅因他要寻人，也是因他与三司使在席间实在合不来，对他的家人也很难有兴致说话。


    “今日那位丝露姐姐是您的未婚妻么？”


    楚漠几乎瞬间便明白了她想说什么，一时不急着动身，轻轻挑了下眉，“不错。”


    “可我听说这位姐姐从前只是个侍女。”


    楚漠漆黑的眼珠更深邃了些，“敢问都小姐今年芳龄几何？”


    “我今年十七……”


    “那丝露比你小了两岁，她承不起这声’姐姐’。”


    楚漠也不知为何要帮姜柒雪说话，或许是这个都妗太挡路了，惹得他心烦。


    而都婧平素最喜欢长相清俊的男子，从前便心系六殿下楚寰，如今这七殿下展露锋芒，她又多了个欣赏的男子。她只恨自己不是个公主，不能同楼兰的二公主一般，养上十几个面首。


    正是因为现在一门心思扑在楚漠身上，连对方奚落的哈都未听懂，还以为楚漠是真的在说姜柒雪“承不起”，遂自顾自的说：“本来依我们的身份，便不能以’姐妹’相称。”


    楚漠瞥见那层层白雪，心中忽然有了个主意。


    “这后院太寒凉，雪化的太慢了。”


    “七殿下喜欢雪么？”


    “喜欢，美人于雪中走，连白雪都平添几分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