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宁亲王妃对席间活动一窍不通，是以今日女眷们没有什么“弈棋”、“行酒”之类的娱乐，用过膳后只得轻叙闲谈，见姜柒雪并非如表面那般柔弱可欺，也不再去主动招惹她。宁亲王妃还以为方才姜柒雪是在替她说话，不禁更愿意接近她，最后直接把椅子搬了过来。


    侍女嘴上说着“王妃不妥”，实则能有个人陪着她们王妃说话未必是件坏事，宁亲王妃说的姜柒雪大多听不懂，只是倾听的耐心倒是足够，对方亦可以自娱自乐。


    那边男子席间用过膳后，楚询张罗着在后院中举行“宴射礼”，宴射礼在靖国尤为盛行，乃是于后院射圃立一箭靶，在靶前三百官尺处划一红线，依照“先长后幼”的顺序射箭，中鹄者可受“庆酒”，未中者则需自罚一杯，愿意参与的皆是些席间的年轻人。


    这赏罚微乎其微，众世家公子好歹自小习六艺，这宴射礼于他们而言并非难事，他们在意的是何人能玩出些花样，以及楚漠会出怎样的丑。


    宴射时女眷们亦可前来观赏，年长的不喜热闹，更愿意于庭中浅赏景致，如花似玉的少女们则是聚到这后花园看起了热闹，王妃吵嚷着困便回了寝殿歇息，姜柒雪无所事事，也跟了过来。


    院中男女于东西各占一侧，场上的少年们正年轻气盛，这么多姑娘瞧着，手心中不禁捏出些汗，而这边的姑娘们亦有自己想看的少年郎，姜柒雪见她们的目光都落在一人身上，便顺着瞧了过去，原来是六殿下楚寰。


    楚寰的头发依旧高高竖起，两侧落着几道碎发，冠玉面远山眉，眼角处的痣并不突兀，反而衬得几分英气，此人说话时唇角总带着点笑，也难怪姑娘们倾心。


    姜柒雪眼眸一转，发现了在楚寰身旁站着的楚漠，楚漠那双瑞凤眼刚好瞥开，就好像慢半拍会与她对视上一样。姜柒雪从前便觉得楚漠生的清俊，照寻常的美男子多了丝阴柔之美，如今与楚寰放在一起，更显出那种美感来。


    楚询年纪在这些男子中是最大的，可毕竟他是主，别人为客，于是先提着弓走到地上画的红线处，此人由于个子矮小，射箭时好比一头尥蹶子的驴，好在平日也有练习，没失了颜面。


    接着几位公子也都正中靶心，发挥得中规中矩，也没什么意思。直到一位名为“严诩”的男子走上前，这人是吏部尚书的庶子，身份在这些正儿八经的公子中不算高贵，胜在楚询为所有人看不起时便陪其左右，也算是搭上世家公子这条边了。


    他连射三箭，皆中了靶心，直到这时气氛才浓烈起来。众人有的瞧不起严诩的身份，碍于他与楚询关系密切，只好跟着拍手叫好。


    此举却给没上场的人施了压，他们大多箭法不如严诩，亦或是担忧装的太过出了岔子，于是不咸不淡的只中一箭，便在一旁候着。


    女子那一边本以为他们的招数愈来愈多，最好能来个比严诩还要厉害的，然而这些世家公子平日不学无术，她们看的亦愈发乏味。


    有个名为程尧的男子，是三司副使程怀峰最年幼的嫡子，程怀一向与大皇子楚枭私交甚好，想到楚枭家中出事段不会来，他便也称病在家，谁料他的小儿子一直贵为楚询的狐朋狗友，当爹的称病，儿子竟被请了来。


    初春还带着些冬日残留的严寒，程尧却是油光满面，他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想学着严诩的模样连射三箭，谁料第二根便脱了靶，不得已只好悻悻退下，顺带着瞄了眼那群看热闹的女眷。


    直到弓落楚寰手中，众千金方来了精神，尤其是都妗，对着身旁的姐妹不停的悄悄咬耳朵。


    楚寰风光霁月，在众人注视下持弓往远处走了一段距离，而后架上箭。


    此举惹得众人纷纷讶异，若是连中几箭倒有可能，只要勤加练习，能做大严诩那个份上算不得难，可要是想于这么远的地方射中靶心，不仅需臂力沉稳，更要知风向。


    离得越远越容易被风势影响，想要中靶还要控制方向，男子中有担忧的，更有幸灾乐祸的，女子这边则是窃窃私语，更有甚者为了看的清楚，还挤到了姜柒雪前面。


    “这么远真能中靶么？”


    “他可是六殿下，自然可以。”


    楚寰凝目，箭矢离弦而出，精准的插在红心处。


    少男少女们惊叹连连，楚寰并未将弓放下，而是又掏出一把箭，再次拉开弓。


    姜柒雪看着楚寰的侧脸，不禁赞叹其箭术之精妙，而后忽然想起楚寰与楚漠年岁相仿，既然按先长后幼的顺序来，那下一个岂不是楚漠？


    她侧头向楚漠看去，目光从前方数个头之间穿过，刚好与这人的撞上，楚漠冷淡的将眼神移了去。


    这边楚寰一连射中五箭，再不甘心的也只能心服口服，这箭法已无关勤奋，终归是有点天赋在的。姜柒雪面前那几个女子掩面而笑，掌心后的面颊红润起来。


    楚询笑道：“六弟的箭法果然一如既往的精湛，今日这‘庆酒’应当落到你头上了吧。”


    这时有人反驳道：“还差七殿下一人没上场呢，怎的轻易下了定论？”


    油光满面的程尧跟着大声起哄，“不知七殿下在外这么些年，可还记得宫中学的六艺？”


    楚漠并未迟疑，接过箭走上前，本以为他走到最初规定的红线时便停下，谁料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往远处走了些，直到楚寰放才站的位置。楚询忽然想起楚漠小时候在宫中便极擅射箭，于是分给严诩一个眼神。


    严诩立刻会意，“听闻七殿下从前有眼疾，回京前才治好，不知七殿下眼盲时可还能射箭？不如为我们展示一番？”


    他一边说着，一边递给侍从根黑色的发带，楚漠并未拒绝，接过来系在了眼上。


    楚漠皮肤白，五官中生的最佳的便是眼睛，可姜柒雪忽然发现他把眼睛遮住后，反而有种别样的少年美感，他唇瓣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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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鬓间落下的几根发丝扫过脸庞，于光影中勾出深刻的轮廓来。在场有几个姑娘也恍了神，她们皆知楚漠生的好，只是身份实在低微，因此她们会下意识忽略掉他。


    楚漠拿起一把箭，正要搭弓上，严诩与程尧二人竟将靶子抬了起来，打算往别处搬。


    这行为称得上狡诈，一次平平无奇的宴射礼何至于做到这个份上？姜柒雪身侧的安启成之女安曦悦刚要说什么，姜柒雪却虚搭了下她的胳膊，轻轻摇摇头。


    楚漠每日晨起练功时总把眼睛围上，因此对声音格外敏感，定能分辨出靶子被移开时与地面的摩擦声，严诩与程尧二人也没想隐藏这声音，他们是正大光明的要看楚漠笑话。


    楚漠将弓弦拉至耳畔，他自然判断得出靶心的位置，那二人不仅搬的偏离原方向，还远了些许，楚漠手中的箭也跟着偏过去，拉弓的胳膊紧了紧，而后松开手。


    他后脑系着的黑带随风飘动，离了弦的箭直奔靶心，丝毫无偏差地落在靶心上，发出“筝”地一声，箭尾轻晃，场中人们太过安静，这声音更明显了。


    众人的呼吸皆一滞，本以为能看此人笑话，谁料他箭法竟如此高超，倒成全他出了个风头。楚询剜了严诩一眼，正要说两句让凝滞的气氛活络起来，楚漠却迅速的又掏出把箭搭在弓上。


    未等他们反应过来，那箭又往边上偏了几分，楚漠墨带下露出的唇角噙着点笑意，随后松开手。


    箭杆带着呼啸的风声冲了出去，此时严诩与程尧二人已发觉不对劲，然箭的速度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那笔挺的箭从二人中间穿了过去，“碰”的一声钻进了墙壁。


    严诩与程尧吓得顿在原地，衣摆下的小腿都颤了起来——这箭不论往哪侧歪上几分，他们其中一人的脸可就要毁了。程尧在家中被惯的一身少爷脾气，霎时沉不住气了，本就圆的眼睛瞪的像两个铜铃，一挥袖子便往楚漠那处走去。


    “你方才什么意思？你是故意的吧？”


    楚漠慢条斯理的放下弓，将后脑上系着的结轻轻扯开，那双看似人畜无害的瑞凤眼在黑带落下的瞬间缓缓抬起，他不解的看着怒气冲冲的程尧，温和的问道：“我方才可是伤到你了？”


    程尧闻言更是恼羞成怒，伸着胳膊指向他，“你那箭第一次明明正对靶心，怎的第二次就差了那么远？”


    “我在射箭上本就学艺不精，这靶子又移了位置，我很难两次都找准靶心，实在抱歉了。”


    姜柒雪于心中轻笑，瞧他话说的倒是好听，却无半分“抱歉”之意。严诩忙将程尧拉住，此事本就是他们理亏，自然不能争强好胜。


    楚询见楚漠风头已经尽出，此时再不甘心也不能让程尧那个蠢货坏了气氛，于是挪动着笨拙的步伐站了出来。


    “今日最出色的还要属本王的七弟，多年不见，竟也没忘在宫中学过的功课，皇兄实在是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