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多谢姑娘相助，荆韬也不知该如何报答您。”


    他倒是诚心想要致谢，奈何囊中羞涩，连答谢都不敢轻易承诺。


    “毕竟有过一面之缘，又是举手之劳，没什么可答谢的。”


    姜柒雪十分善解人意，这令荆韬发自内心的感动，就差涕零了，连着张了几下嘴都不知该说什么。


    “姑娘既帮我要回了银钱，又能让我以后继续在那处抄书，这种两全的法子都能想到，实在是聪慧。”


    荆韬在王府时最不擅长的就是拍马屁，曾经也试着学习这种技能，每每临到用时便开不了口。他无心讨好姜柒雪，倾诉些夸赞的话时也是显而易见的尴尬。


    姜柒雪不和他故作谦逊，与这种人弯弯绕绕反而麻烦，“昭亲王府给你开的银钱不够用么？”


    荆韬惭愧的低下头，脸颊憋的通红，“我提的建议与大殿下相悖，所以便……不受重视。”


    荆韬平日应当极其注重礼乐制度，在府中可称“王爷”，到了外面皆视作严肃场面，称的是“殿下”。


    荆韬的情况姜柒雪能猜出个大概，他性情耿直刚正不阿，又死板的遵循礼乐教化，这种性情的人在官场上可以说是寸步难行，尤其是楚枭府里。


    “我方才听你对教书先生说，你兄长重病，急需用钱是么？”


    荆韬除了处理政务时，反应一向迟钝，但也隐约明白姜柒雪为何这么问，遂迟疑的点了下头。


    “这样吧，我可以先借你钱，等你日后攒够了还我如何？”


    姜柒雪未说要慷慨解囊不需偿还，一来荆韬这种直性子的人不会平白无故收旁人施舍的钱，二来她这买卖目前做的虽好，可冬天即将过去，日后可能不见得这么多利润了，她也要先把自己的日子过明白才是。


    荆韬第一反应便是拒绝，甚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抬手作揖，“这可使不得，姑娘，您和七殿下没来京中多久，本就不宽裕，再说此事也不知七殿下会不会同意，还是莫要为难你们了。”


    姜柒雪就是要和他扯上点恩情上的纠葛，能进楚枭府中做幕僚，想必有其过人之处，日后为他们所用自然最好；若他不欲易主，能留个人在昭亲王府说不定也有用处。


    姜柒雪笑道：“七殿下……宽厚，且惜才，你当初又在皇帝面前为我们说话，自然愿意借给你的。”


    荆韬想说我并非帮你们说话，而是不偏袒任何一方提出问题所在，不过他知道自己若是真说了这话，怕是会让对方不悦。


    姜柒雪没等他出声，便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将今日赚来的钱全部递给他。


    “姑娘，这……”


    “你拿去吧，日后再还我。”


    姜柒雪将钱袋举到他面前，他犹豫再三还是收下了，还给她行了个大礼，道谢话说了不下十遍。


    姜柒雪与他临别后，把最后一件冬衣送过去，两手空空的回了府。没想到自年夜到初二，他们府中一向冷清，今日竟迎来了个稀客。


    六皇子楚寰大包小裹的登门拜年，说是给他们送贺礼，见了姜柒雪丝毫不见外，笑意盈盈的问候道：“听闻丝露姑娘在外经商，还真是好头脑。”


    “六殿下谬赞了，有了七殿下的本钱，这生意才能做起来。”


    姜柒雪不能落了楚漠的功劳，尤其还是在为数不多与他相交的兄长面前。


    她将外面的斗篷解下来搭在架上，去暖炉旁烤起手来，楚漠知晓她每每回到家中，第一件事是把赚来的银子收进柜子里，并把帐记的清清楚楚，可她今日省略了这一步，一看便是路上碰见了什么事。


    姜柒雪觉察到他的视线……自己把钱私自借出去了，好像是不大厚道。


    楚漠这些日去多个药肆里商谈，把他那珍稀的药材抬上了前所未有的价格，最后还是卖给了济世药肆，将所有钱供给姜柒雪作本金，因此今日所得利益是他们二人与胡姨一同赚的。思及于此，姜柒雪觉得待楚寰走后有必要同楚漠好好解释荆韬一事。


    然楚寰并未有自觉离开的想法，他与楚漠聊着聊着，便扯上前些日皇宫中的晚宴。


    靖国几百年来有这么一个习俗，便是大年初一举行大朝会。不论是封为亲王的楚枭、楚询，还是未及弱冠居于宫中的楚寰，加上嫔妃公主等女眷，皆需参加大朝会，唯独不见七皇子楚漠。


    想想便知是皇帝不愿见到此人，在楚漠面前提这事自然并不妥当，可楚寰七窍玲珑心，怎不知因时制宜？许是有要事要借此同楚漠讲。


    果然待铺垫的天旋地转后，楚寰引出了正题，“如今春信将至，往年二月份，三哥便要启程去西洋采买珍珠，也不知这次对方还会不会如去年那般抬价。”


    楚漠眸光流转，“抬价？”


    “是啊，我大靖无法自己生产，又需要此物，便只得从他们那儿进货，久而久之，西洋人总想抬价以得更高利润，我们又别无他法。”


    这话听起来像是闲聊，只是依照楚寰一向不过问朝政的性子，是不该私下里与楚漠这种连朝堂都上不去的人提及的。


    西洋无底线的抬高价格，若此时楚漠与楚枭在国内构链兴产，定会解决皇帝的最大烦扰。楚寰铺垫许久才道出此事，姜柒雪总觉得他是在故意提醒楚漠，若是胸有丘壑便早些动手。


    或许他并不希望楚询受到重用，想用楚漠压制他；还有一种可能，便是他强调的“抬价”——难不成是楚询在与西洋进行贸易时动了手脚，亏空国本，他看透此事，想借别人手将一切扶到正轨？


    若楚询真的私下里当真做了什么损人利己之事，那间暗室应该是个突破口，只是他们迟迟无法打开。


    楚漠也明白他话中之意，赞叹道：“三皇兄真真是天赋异禀，不过朝廷总是麻烦他一人出使那般偏远之地，父皇难道没想过在朝内设置机构，多培养一些能与西洋人沟通的人才么？”


    “你说的父皇自然想到了，他早就为此特地设立’礼宾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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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三哥或许在此事上颇有天赋，学的比常人快，且初次出使西洋便收获颇丰，在那之后，父皇几乎把对外贸易一事全权交给了三哥。”


    楚询这事几人心照不宣，楚寰提过后便未多留，只道是宫中某个妃嫔的弟弟邀他去打马球。楚寰一向喜好与这些贵族子弟吃喝玩乐，不论投壶或是吟诗都能拔得头筹，京中公子贵女们基本都与他聊的来。


    待其离开后，楚漠看向正把楚寰送来的那盒点心拆开的姜柒雪，等着她说话。


    姜柒雪被他这么一盯着，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心虚感来，吃了口点心后，又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心虚，若今日换了楚漠，应当也会这样做。


    楚漠抱着胳膊倚在墙上，听她说着钱袋不翼而飞的谜团，后轻笑了声，“敢情你是拿着府里的钱给别的男子花了？”


    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吐出来这么一句，刚说的时候无甚感觉，说完了才发觉这话多多少少带着股酸味。


    姜柒雪本还有那么丁点的内疚，听他这个语气半点愧疚之心都没了。


    “你何必这般阴阳怪气？若今日是你，想必也会帮他的，毕竟七殿下心地善良，知人间冷暖。”


    楚漠冷哼一声，算是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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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六那日，思思终于回来了，只不过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人。


    荆韬恰好与她顺路，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她路上回头看了几次，此人浑身浩然正气，即便被对方用怀疑的眼神凝视多次，依旧不为所动。


    他左手提着文房四宝，右手拎着果子礼盒，若非楚漠现在不为皇帝重视，他这便是大摇大摆的走后门。


    姜柒雪开门时还愣了一下，忙把他请进来。


    “在下今日是来还姑娘的银子的，兄长的病已经找人医治，我近来攒下了这么多，先还给姑娘一部分。”


    胡姨与思思在偏殿，荆韬只好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楚漠，“这是在下的谢礼，不算什么贵重东西，还请收下。”


    楚漠毫不客气的接了过去，见姜柒雪为他倒了杯热茶，遂接过茶壶给自己也续了一杯，“不必客气，你怎未去昭亲王府当值？”


    荆韬的目光躲闪了一下，不甚明显，却被楚漠看在眼里，他解释道：“王府今日好像有些事要处理，我便回了家中等大殿下昭传。”


    荆韬是个实在人，几乎从不撒谎，尤其是对姜柒雪与楚漠这种恩人，可王府之事他又不能与外人道，便通通用“要事”盖过。


    姜柒雪喝茶之余往楚漠那处看了一眼，此人已将话题引了开，从昭亲王府聊到了科举制度，对王府之事并无半点惊异。


    荆韬与楚漠非亲非故，自然不能久留，寒暄几句已算热络。待他走后，还未等思思将边境的事情同他们讲，楚漠对姜柒雪道：“今晚我要去趟昭亲王府。”


    “你又做了什么？”


    姜柒雪知道昭亲王府出事时已心疑楚漠，见他的反应便更加断定了这个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