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


    苏蔓仰着头，看着那扇熟悉的、三楼的窗户。窗户上挂着洗得发白的窗帘，一如往昔。


    她身上那件廉价的连衣裙，在秋风中显得格外单薄。曾经，她连多看一眼这栋破楼都觉得掉价。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时，挽着周京泽的手，娇嗔着抱怨：“京泽，你们家楼道好黑啊，一股霉味儿。”


    如今，这里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哎哟，这不是……小苏吗？”


    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妈从旁边经过，停下脚步，眯着眼睛打量她。是住在四楼的李阿姨。


    苏蔓的身体僵硬了，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李阿姨。”


    “真是你啊！”李阿姨的嗓门一下子拔高，吸引了周围几个闲聊邻居的注意，“我还以为看错了呢！你不是当上大空姐，跟我们家京泽分手了吗？怎么有空回来了？”


    “我……我回来看看。”苏蔓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看什么呀，”李阿姨撇撇嘴，声音里满是过来人的幸灾乐祸，“我可听说了，我们京泽现在出息大了！国家都抢着要的人！你当初甩了他，现在后悔了吧？啧啧，女孩子啊，眼光可不能太浅咯！”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窃笑。


    每一道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苏蔓的背上。她感觉自己的脸皮正被人一层层剥下来，火辣辣地疼。


    她再也站不住了，几乎是逃一般地冲进了楼道。


    阴暗、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是那股她讨厌的味道。她咬着牙，一步步走上那段熟悉的楼梯。


    “咚、咚、咚。”


    她抬起颤抖的手，敲响了那扇掉漆的防盗门。


    门“嘎吱”一声开了。


    王秀兰手里拿着锅铲，看到门外的人时，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最后迅速凝结成一层冰霜。


    “你来干什么？”王秀兰的声音，像冬天里结的冰。


    “阿姨……”苏蔓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我……我来找京泽。”


    “我们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王秀兰堵在门口，没有一丝要让她进来的意思。


    “阿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苏蔓一把抓住门框，眼泪夺眶而出，“您让我进去，让我跟京泽说几句话，求求您了！”


    王秀兰冷笑一声，盯着她：“现在知道错了？当初嫌弃我们家油烟味重，说闻了你那身名牌衣服都要掉价的时候，你怎么不错？”


    苏蔓的脸色一白。


    “当初嫌弃我们家楼道没灯，说每次来都像走进了贫民窟的时候，你怎么不错？”


    王秀兰的每一句话，都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苏蔓的脸上。


    “当初你跟京泽说，跟他这种没前途的穷学生在一起，看不到未来的时候，你怎么不错？”


    “现在我们家京泽有出息了，你又舔着脸跑回来找他了？”王秀兰的眼神，充满了鄙夷，“苏蔓，我们周家是穷，但我们周家的人，有骨气。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说完，王秀兰手上用力，就要关门。


    “不！阿姨！”苏蔓彻底疯了，用身体死死抵住门。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开了。


    周京泽一走了出来。


    他目光随意地扫向门口，看到一个陌生的、狼狈的女人正和自己母亲推搡着。


    他眉头微皱，看向王秀兰，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妈，物业来收卫生费的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苏蔓的耳朵里。


    “让她报个门牌号，别弄错了。”


    物业？收卫生费的？


    苏蔓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他竟然把自己当成了上门收费的杂役？！


    这比说她是推销的，还要侮辱一万倍！


    “周京泽！”


    这声尖叫，耗尽了苏蔓最后一点尊严。她猛地推开王秀兰，像一头发疯的母狮，冲到了周京泽面前。


    “你看着我！你看清楚我是谁！我是苏蔓！苏蔓！”


    周京泽的脚步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她挥舞的手。


    他没有看她。


    他径直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水，拧开，仰头喝水。


    客厅里，只有苏蔓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周京泽喉结滚动时发出的轻微吞咽声。


    一个癫狂，一个平静。


    强烈的对比，让她显得像一个跳梁小丑。


    “都是因为你！我被开除了！整个行业都封杀了我！我的人生全毁了！”


    “我在餐厅端盘子，被以前的同事看见了！她们都在笑我！你知道吗？她们都在笑我！”


    “你为什么这么狠？我们谈了两年！你就一点旧情都不念吗？只要你一句话，一句话就能救我！”


    她哭喊着，扑过去，死死抓住了周京泽刚放下水瓶的手臂，指甲深深陷了进去。


    “你不许走！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周京泽终于停下了所有动作。


    他低下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苏蔓的身上。


    不，不是她的人。


    是她那只因为用力而青筋暴露，死死抓住自己胳膊的手。


    “你的解聘和行业通报，是航司安全委员会全体委员的投票决议。流程合规，证据确凿。与我周京泽，没有直接关系。”


    他说完，抬起另一只手。


    他没有粗暴地甩开，而是将她扣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指，一根，一根，平静地、用力地掰开。


    “所以，你的职业生涯，是你自己的行为导致的。”


    他掰开最后一根手指，后退一步，与她隔开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


    “不要再来。没用。”


    他转身，拿起玄关的钥匙，对已经看呆的父母说：“爸，妈，我出去买点东西。”


    “砰。”


    防盗门关上了。


    苏蔓僵在原地，浑身冰冷。


    王秀兰走到她面前，指着门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滚。”


    苏蔓失魂落魄地走出楼道，像一具行尸走肉。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保时捷911里。


    王浩看着那个如同丧家之犬般的身影。他早就查到了苏蔓的窘境，并在这里等了很久。


    他看着苏蔓的背影，拿出一个全新的、没有记录的手机，熟练地装上电话卡，拨通了刚刚弄到手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头传来压抑的哭声。


    王浩的声音，像是恶魔的低语。


    “苏蔓是吗？”


    “想不想报仇？想不想让周京泽跪在你面前求你？”


    “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拿回你所有失去的东西，再把他狠狠踩在脚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