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作品:《我妻难求

    “云儿,柳姨娘还说了,当年老太爷去世后,老夫人青梅竹马的表哥找过来,她想改嫁,可已经立了为夫守节的死誓,只能无奈作罢,老夫人的心病就是这么来的。”说起长辈的私事,谢疏溦脸上有些羞意。


    “不是柳姨娘说的那么回事。”谢疏溦轻轻地、斩钉截铁地说道:“老爷跟我说过,老夫人病是因为常年操劳,又思念老太爷的缘故,哪里来的表哥恋人?老夫人这么些年清清白白的,族长夫人喊她去喝好茶她都不去,唯恐惹出闲言碎语。夫人,你可别听风就是雨的。”


    谢疏溦安静了好一会儿,慢慢地说道:“柳姨娘让我好好想想,一旦当着族里的人立了誓言就不容更改了。”


    云姨娘说了那一番带着指责意味的话,就有点后悔,谢疏溦懂什么?她不过是将她听到的秘密,交托信任讲给她听。


    她伸开了胳膊,将谢疏溦搂住,柔声道:“夫人,可以归家。”


    谢疏溦波澜不惊地回道:“我没有别的去处。”


    云姨娘心下一酸,轻轻地抚着谢疏溦的额角,故作吓唬人道:“留在这里,夫人不怕断指之痛吗?”


    谢疏溦的语气十分地坚决,“我不想离开府里,离开你们。而且,我都和老爷说好了,来世他要来我,我也要去找他。断指就断指吧,断下的手指正好可以陪葬,这样就不怕老爷找不到我了。”


    云姨娘久久没说话,谢疏溦以为她吃醋了,动了动嘴唇,想要解释些什么,可是被云姨娘给打断了。


    她在夜色里捧着谢疏溦的脸,温柔慈爱道:“老爷可不是良配。你怎么这么没长劲,将下一世都许了出去!”


    停一停,她叹息地说道:“老爷是个好人,可好人常常好心办坏事,做事又不够果断,终究害了一个又一个。”


    “当年,老夫人和老太爷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的亲,其实老夫人在闺中早已和一位表哥彼此有意。老太爷去世的时候,老爷才不到两岁,大约也是因为这个,老夫人就守起了寡。”


    云姨娘终于承认了这段往事,还将她知道的内情讲给谢疏溦听。


    “直到老爷十八岁时,考了秀才,那位表舅老爷找上门,这十几年他一直未娶妻,一心等着老夫人。老爷心疼老夫人,默许了他找个借口住在府里,和老夫人暗中往来。这一天天的,两人的感情越来越深,藏也藏不住,忽然事发了,表舅老爷被打跑了,没几天就身亡了,大概是又伤心又伤得太重了,那时候老夫人的心怕是死了。”


    “接着就是先头的夫人进门。那时候老夫人可不像现在这般无视儿媳妇。诶,要是老爷心肠能硬一点,不让表舅老爷住下,说不定就没后来的事,先头夫人也不会被老夫人一日复一日挤兑得忧疾而终,他明明知道族里绝不会让老夫人改嫁的。”


    “夫人你下辈子别找老爷了,找个好的吧,你又这样一副貌,又聪慧过人,学什么都快,什么样的男子配不上。”


    这可是云姨娘第一次说崔进明的不好,都是为她着想,谢疏溦心下一暖,眼眶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地推了云姨娘一下,问她:“那你呢,你下辈子还找他吗?”


    云姨娘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下辈子对我来说太远太远了,我照顾少爷小姐,这辈子还完恩,来世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随缘。”


    头七那一晚,老夫人被刘妈妈搀扶出屋,来送独子最后一程。


    子时来临之前,大少爷穿着麻衣,捧着牌位站在最前面,其他人也是一身孝衣跟在他后头,垂着头一路哀哭着,最后面是诵着《金刚经》的僧侣,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廊檐焚香引路。


    谢疏溦站在最外面一列,仪式做到二楼时,她不知道老夫人什么时候挨近她的,她的眼睛水汪汪的,只能看到一团团白雾。


    庭院里挂满了灯笼,从二楼的栏杆外面犹如瀑布直下,就像四年前的元宵节那般热闹,只不过是白的。


    顷刻间,谢疏溦听到一阵“砰砰”的闷爆声,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被老夫人撞出栏杆。


    谢疏溦整个身体像一柄钝了的匕首,将灯笼割得七零八落的,她咬紧牙关,额头冒汗,双手抓着栏杆底部。


    谢疏溦仰着脖子看,就对上了老夫人那张疯狂狞狰的面部,她张着双臂,又猛又急踢着谢疏溦的手指,称心大笑道:“哈哈!没了!都没了!我守的没了!你没得守了!”


    谢疏溦却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不合时宜地出了神,她终于看到老夫人一直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


    那只手只有丑陋干枯的三根手指头,从那皱巴巴的切面看起来,活像是蛮力硬生生扯断的。


    “夫人!”云姨娘和苗姐儿她们急慌慌地跑过来,这个时候,谢疏溦还有心思扭头往脚底下看。


    一排排列得密不透风的灯笼从半空中倾倒下去,正所谓火树银花。掉到天井里的灯笼更厉害,蹿出一簇簇火苗,熊熊地烧着。


    尖叫的尖叫,拉人的拉人,救火的救火……这座院子里有了不一样的热闹。


    谢疏溦没什么大碍,她是个心宽的,收到的惊吓都没有其他人的多,只是双手红了一大块。


    从那晚起,老夫人就被关在自己的房里。这一回她是真的疯了,说不疯都没人相信。


    柳姨娘快刀斩乱麻从另一处调拨两个婆子过来,轮流盯着老夫人,防止她生事。


    刘妈妈看着两个腰圆膀粗、横着脸的婆子进了房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只有贴身伺候的刘妈妈看到过,老夫人在儿子死后,试着在某个深夜偷偷地把自己吊死。


    她拼了命的扑上去,一面惊骇到失声叫着“小姐”,一面止住老夫人的厮打,最后刘妈妈还得答应着不会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免得旁人嗤笑她的小姐,都守了三十几年寡了,怎么就受不住丧子的悲痛了?


    崔进明下葬的次日,族里的人便来了。来的人谢疏溦认识,虽然她只见过此人两次面,一次是四年多前成亲的第二天,去族里见各房的人,另一次就是前几天了。


    上门的是族长的嫡长子崔进功,年纪比崔进明大上四岁,和崔进明是平辈,可他一进门,眼睛就没有低下来过,看着就嚣张。


    几个小厮跟着进来,反客为主,擦桌、擦椅、斟茶,伺候着崔进功坐在主位上。


    他斜睨着柳姨娘说:“喊你们夫人出来,跟我走。”


    歙州崔氏族里的规矩,新寡的妇人,必须到祖宗祠堂里跪一夜,聆听族里辈分高的人的教诲,不外出、不夜哭、不嬉乐、不着亮衣、不和外男接触……时刻谨记得万万不能失节,令家族蒙羞。


    柳姨娘做了手势叫丫鬟出去,自己则曼步上前,殷勤备至地将八仙桌上的那盏茶双手捧到崔进功跟前,软语道:“族里的规矩我们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我家夫人要有个贴身的小丫鬟跟着才行,免得劳烦长房的人。夫人这几年忙上忙下照顾着老夫人、老爷、二少爷,哪哪都不轻松,三日前又险些没了命,如今身子正虚弱呢,还望进功老爷通融一下。”


    柳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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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光盈盈地望着崔进功的眼睛,粉唇轻启,缓缓地吐出“通融”两个字。


    “也罢。”崔进功掀开杯盖,喝了口香茶,接着板起脸道:“只能带一个。还有那小丫鬟得在祠堂门口侯着,不能随意走动。”


    柳姨娘笑道:“那是自然的。规矩我们一定守。”


    等崔进功带着小厮们扬长离开的时候,柳姨娘一个回身,就把嘴唇咬得发白。


    她吩咐一旁忧心忡忡的管家娘子道:“快点去把吴大夫请来,今晚就留在咱们府里,还有,让他来的时候多带点止血的药粉和止痛的药丸。”


    见过老夫人断指的手后,谢疏溦就心底清楚,她这手指是非断不可了。


    只不过断几根?一根还是两根?族里的人来得有点晚了,为什么在崔进明入土为安之前来,那样她的断指真能跟着入殓了。能不能别断右手,不好写字,怎么瞒着苗姐儿……


    谢疏溦静静地走在祠堂外的过道上,思绪纷乱,连拂过她衣裙的盆栽都没看一眼。


    慢慢地靠近祠堂,站在廊道上的人越来越多,加上他们奇怪的眼神,谢疏溦终于从沉思中醒来,莫名地害怕起来,她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不由地紧紧攥着衣襟。


    跨过高高的门槛,谢疏溦就看到几位老太爷,他们一人坐一把红木的太师椅,闲适地品着茶高声聊着天,没往谢疏溦身上瞧一眼。


    然后一个五十多岁的黑衣婆子,放了张蒲团在她面前,眼神冷冷地示意她跪下。


    至于跟着谢疏溦来的那个小丫鬟早已被门外的家丁拦下了。


    “一……九十八……一百零八。”谢疏溦对着那一行又一行的灵位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一边磕一边在心里默默数着。


    磕最后一个的时候,弯腰伏地的瞬间她恍惚觉得自己都要升到那些黑白的木牌子上了。


    她的额头失去了知觉,像是被套了一个铁圈,谢疏溦飞快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


    她的袖子里藏着一小瓶白药,是来的路上那个丫鬟偷偷塞给她的,还叮嘱她看着时机用了。


    这一定是柳姨娘的手笔,不过谢疏溦有些茫然,该什么时候用,被砍手指之前还是之后,又该用多少?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真的有机会用上吗?


    老态龙钟的族长清了清嗓子,讲话的声音中气十足的,可不像因病不能来吊唁族亲的样子。


    “崔谢氏,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谢疏溦垂着眼眸,一声不吭,坐在上方的人只能看到她黑鸦鸦的头颅。


    另一位留着长长白胡须的老太爷,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正过半边身子,接下去道:“崔谢氏,我们这个几个老头子今天找你来,是本着好意提醒你要恪守女德,做好崔家妇的本分,光耀我们崔氏一族的门楣。我们崔家男人向来无病无灾,身体康健,是长寿之命,自从先帝下诏表彰节妇烈女以来,三十多年了,中间只出过三个未满三十的寡妇……”


    说到此处,他面露遗憾之色,不禁摇了摇头,“第一个是你婆母,第二个与人私通、有辱门楣,与那奸夫一起沉塘,也算死得其所了。最后一个回娘家寡居了,那妇人的父亲当时升了同知,亲自来接她走,他们势大,我们无可奈何。”


    族长拍桌,满脸通红道:“崔谢氏你未满三十,等了这么些年,如今我们崔氏一族也该出一个烈妇了,来一座贞节牌坊了,总算老天垂怜。”


    他们的话听起来,他们的神色看起来,像是大旱多年终于找到一个符合活祭条件的童女那般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