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作品:《我妻难求

    更深露重,歙州城中的深门宅户早已落了钥。青瓦粉墙浸夜色,一排白纸灯笼在游廊下晃着。


    “吱呀”房门忽被推开,卷进几缕凉风。谢疏溦却不惊,反将烛台执在手上,缓缓转头看着来人。


    柳姨娘捅着手,姿态娴静地踱步过来,默默无话地在谢疏溦面前的矮圆绣墩坐下。


    两人谁都没说话,谁也没有想心事,只是空坐着,良久柳姨娘低声说道:“有件事,我觉得得告诉夫人。老爷没了,恐怕族里的几位老太爷不出几天就要上门了,老夫人又病倒了,到时候,只能依仗夫人小心应付着。”


    谢疏溦一听,有些疑惑道:“柳姨娘我听不明白。”


    按理来说,族里的人都要来吊唁拜祭崔进明,那几位老太爷过来,她们只管照规矩来招待就是了,为何柳姨娘神色肃穆不安?


    “我担心他们会逼着夫人断指明志,余生誓死不改嫁,为老爷守节。”


    谯楼更鼓沉沉地传来,谢疏溦以为自己回到了幼时,在听娘亲讲鬼故事。


    “不改嫁就不改嫁好了,我也不想离开这个家,为何非要断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人岂可随意轻贱。”


    谢疏溦面覆寒霜道,但柳姨娘听出来了她的不以为然。


    她苦笑道:“夫人你可知道,老夫人的心病是怎么来的吗?”


    将近寅时,云姨娘的丫鬟娟儿披着衣裳起来,点上了灯,叹气道:“姨娘又没睡啊。”


    云姨娘没有任何回应,还是倚靠着床头端坐着,双手绞在一起。


    娟儿低头抹泪,哽咽道:“姨娘,老爷已经去了,您想想二少爷,二少爷还那么小……”


    云姨娘连睫毛都不眨一下,娟儿见状,自己住了口,暗暗地摇头,开了榆木柜子,取了些橄榄碳,想要烧热茶。


    这是外面传来一点隐约的响动声,娟儿的面色突然间亮了起来,她忙不迭放下黄皮铜壶,明快道:“谁来了,我出去看看!”


    娟儿才不到十二岁,她有点怕阴着脸的柳姨娘,巴不得有个人来陪她一会。


    原来伺候云姨娘的丫鬟已经因婚配之事去别处当差了,裁减用度就裁在这里,要是没将年纪大的丫鬟小厮放出去,还得多养几张嘴。


    “夫人,怎么是您?”


    云姨娘听到了娟儿的惊呼声,“夫人您怎么来了,都这么晚了?还来回折腾?”


    她微微地侧过脸,看见谢疏溦就站在柳木盆架旁边,娟儿神情活泛地跟在她身后,举着盏锡油灯。


    谢疏溦轻声地说:”云儿,今晚我想睡在这。”


    她头上的钗环全都卸了,似云似柳的黑发披垂到腰间,一身月白中衣,眼睛清凌凌的,眉若山黛,冰肤雪肌,衬得那她整个人越发的清冷。


    这让云姨娘突然想起和谢疏溦头一遭见面的那个夜晚,她微微地垂着头,站在崔进明身后,等着他掀开新夫人的红盖头。


    她忍不住偷偷地抬起眼看,谢疏溦就像一只探头探脑想要偷厨房里炸鱼仔的猫,见有人看到她了,慌忙缩了回去。


    那时候她脸上挂着的表情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稚气未脱的样子,有点怯怯的忧色,但心中含着希冀。


    如今只有全然的凄冷了,透过寒潭似的脸庞,猜不到她所思所想。


    云姨娘心里面微微地一抖,就好像刚刚有人往她心里面泼了一盆凉浸浸的井水。


    哭了好几个时辰,云姨娘听着自己的声音都觉得呕哑嘲哳,她磨来磨去,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娟儿,弄盆热水,给夫人擦了擦身子,再抱床被子出来。”


    往日,她一定不会再谢疏溦面前端着姨娘的架子,这么利落地使唤丫鬟,她一定会亲自为谢疏溦做这些事,就像之前的做惯了那一样。


    但力气和她的眼泪一并通通流走了,提不起精力来,去恭顺地伺候谢疏溦,她也有那个信心,谢疏溦不会因为她一时的不妥帖对她心生间隙的。


    谢疏溦自己开了衣柜,抱出一床蓝细棉被,又拿着手帕,朝娟儿倒出来热水里浸了浸,胡乱地擦了擦手心和后颈,麻利得显得娟儿都有些尴尬了。


    她鞋子一甩,轻巧地钻到云姨娘身侧,头搁在枕头上瞧着云姨娘的脸,蹙眉道:“你还坐着干什么,怎么不躺下来?”


    那股天真的痴气和呆气又重现在她那张美得精致易碎的脸上。


    云姨娘蓦地轻笑一声,娟儿听着这笑,也安静地笑了,为她们吹灭了灯。


    “柳姨娘刚才跟我说了我不知道,也不去探究的事。”谢疏溦的语气低低的,听上去好像是自己做了错事,但是她很久之后才从别人口中知晓,已经不能弥补了。


    云姨娘缓缓地躺了下来,谢疏溦人看着像冷玉凉雨,可她的呼吸将她的脸颊吹得一片温热。


    云姨娘柔声问道:“说了什么?”


    “我不太想告诉你。”谢疏溦的脑袋凑了过来,抵住着云姨娘的肩头,咕哝道。


    云姨娘悄然笑了,“随你的便,你不想告诉我,到我这儿来干什么?”


    “云儿你一定笑了。”谢疏溦的手顺着下巴摸上去,笃定地说道。


    云姨娘飞快地压下嘴角,不作声。


    谢疏溦撇撇嘴,翻了个身,干涩道:“好吧,我忍不了。柳姨娘说,也许一日、两日,族里的那些老头子就会来逼我断指发誓,要我后半生守寡。我守就是了,我非常愿意做崔家的鬼,但为何要断去一根手指呢,真吓人,我还是妇人,多难看啊。”


    “守什么守!”云姨娘冷冷地说道,“你才十七岁,一个孩子都没有!”


    谢疏溦声音清脆道:“我有孩子,不止一个呢,大少爷、苗姐儿、辉哥儿。”


    云姨娘轻嗤一声,戳破她,“夫人你当真是把他们当做你的孩子,还是邻家哥哥、妹妹和弟弟?”


    谢疏溦辩驳道:“按礼法来说,他们就是我的孩子呀。”


    云姨娘接着反驳道:“可你一声母亲都不让他们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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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少爷和二少爷喊谢疏溦都是喊的“夫人”,苗姐儿则依旧我行我素地叫“溦儿姐”。


    谢疏溦一噎,轻轻地打了她一下,不高兴道:“你这人好没意思哦,我都决意和你待在府里,一起把孩子带大,看着他们读书识字、上进、成亲生子,你不该开心吗?”


    “这辈子长着呢。”云姨娘默然了半晌,叹息道。


    “那可不一定,我娘的这辈子就没有多长。”谢疏溦语气平常道。


    “你拿你母亲来说事!该拔舌头。”云姨娘拍了一下谢疏溦的脑袋。


    谢疏溦忧愁道:“要是我过了三十就好了。”


    “怎么讲?”云姨娘有些稀里糊涂的。


    谢疏溦双手交叉,搁在肚腹上,在黑暗里入神地凝视着头顶上的帐子,“柳姨娘说,女人若是在未满三十岁之前丧夫,守寡到五十岁,朝廷就给立贞节牌坊。若是过了三十再丧夫,哪怕守节守了百年,都不给旌表了。要是一个家族里出一个贞洁烈妇,整个族的税都会跟着减免的。云儿……”


    谢疏溦此刻的双眼微微地发亮,像星子,流转着勾魂夺魄的水光。


    “男尊女卑,一个女人,能让朝廷的大衙门给立块牌坊,然后让好多男人因着你得了好处,如同中了功名那样,听起来很了不起,是不是?……”


    “我真不知道!”云姨娘不想听了,也不想谢疏溦说下去,她不自觉搓了搓手臂,“这跟你有什么想干的!”


    绵软的谢疏溦这回却没听她的了,她执拗道:“我琢磨着,这倒是件不错的事。”


    谢疏溦越说声音越轻快,像哼小调,“老爷去世了,大少爷还未及冠,既没有功名在身又做不了营生,日后就要交赋税了,我要是得了朝廷的旌表,就能帮到府里。”


    随着崔进明的去世,六房就从士大夫阶级滑落到“士农工商”中的农了,免税、免役的特权也随之消亡了。


    听着谢疏溦似乎被勾了心神的痴话,云姨娘在黑暗中双手合十,一面拜了拜,一面道:“天老爷,观世音菩萨,我的夫人你快点醒醒吧,三十三年后你说的那些好事才能来,指望这个,还不如指望大少爷他们呢!”


    “是哦。云儿我都忘了五十岁这个年龄条件了。”谢疏溦恍然大悟,脑袋一歪,失望道。


    安静了一会儿,谢疏溦将头埋进云姨娘怀里,颤声道:“云儿要是真像柳姨娘说的,有枣没枣打一竿子,族里等得起,要我断指,那我该怎么办?断指会疼的吧?”


    云儿摸了摸她的脸,镇定地说道:“有柳姨娘在不怕。你我二人加起来都抵不过她半根手指头。既然她提醒了你这事,那她心里应该已经有成算了。”


    这丧事上上下下都是柳姨娘精打细算操持的。


    谢疏溦不知道柳姨娘是如何做到在每日撕心裂肺地痛哭流涕后,再神情淡然,语气干脆地核算着要用的香烛纸钱的数目,并且关心着席面菜式的冷热,一定要认真盯着前来诵经的和尚们的饭食,不能沾半点荤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