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打扰了。六少爷……情绪有些激动，正闹着要找您告状，说五少爷打了他。扬面不太好控制。”


    管家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里隐约传来苏子逸尖利的哭喊。


    苏渊心下一沉。他看了一眼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的苏皓轩，呼吸平稳却微弱。


    真正的六弟在这里，而那个顶着“苏家六少”的孩子……又在惹是生非。


    “知道了，我马上回来。”苏渊声音低沉，没有多余情绪，“让刘叔把详细情况发我一份。稳住家里。”


    “明白，少爷。”


    挂了电话，苏渊对一旁刚脱下手术服、还带着一身清冽消毒剂味道的苏铭说：


    “老二，家里有点事，皓轩这边你帮我看着点。”


    苏铭正低头查看苏皓轩的监护仪数据，闻言抬头，镜片后的目光了然：


    “又是那个小魔王？去吧，这里有我。”


    他言简意赅，没多问一句关于“苏子逸”的事。兄弟间的默契，有些事不必挑明。


    苏渊点头，快步离开病房。走廊的灯光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阴影，步伐稳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苏宅客厅。


    苏渊踏进家门时，一股紧绷的低气压扑面而来。客厅中央，苏子逸正坐在地毯上蹬腿干嚎，小脸憋得通红，眼泪倒是没见几滴，只把鼻涕泡吹得老大。


    他左手夸张地捧着右手手背，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大哥！呜呜呜……苏铭宇他打我！好痛！你看你看！”


    一见苏渊，苏子逸的嚎叫瞬间拔高八度，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抱住苏渊的腿，举着自己光洁无痕、连红印子都几乎看不见的小手，“他使劲打我！刘叔也看见了！他们都欺负我！你要开除刘叔！罚苏铭宇关禁闭！哇啊啊啊……”


    苏铭宇站在几步开外，双手紧攥着裤缝，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下唇被咬得微微发白。


    他脊背挺得笔直，眼神里有懊恼，但更多的是被诬告的倔强和不平。看到大哥回来，他嘴巴微动一下，没说话。


    苏铭文则抱着他那本厚厚的习题集，坐在稍远的单人沙发上，眼镜滑到了鼻尖。


    他似乎被苏子逸的噪音短暂地拉回了现实世界，眉头困惑地皱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页边缘，像是在努力理解眼前的混乱。


    管家和刘叔垂手立在一旁，刘叔脸上带着无奈和一丝担忧。


    管家见苏渊进来，上前一步，低声快速复述了刘叔反馈的车内情况。


    苏渊没急着回应腿上的“挂件”。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全扬，最终落在苏铭宇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铭宇，怎么回事？”


    苏铭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直视大哥的眼睛：


    “大哥，是子逸他……在车上一直闹。他不停地喊我、扒拉我，我让他安静，他不听。我……我没控制住，拍了他手背一下。我错了，大哥，我不该动手。”


    他承认了错误，但语气里那份被逼到极限的压抑也很明显。


    “你撒谎！你就是故意的！你打得可重了！”


    苏子逸立刻尖叫反驳，抱着苏渊的腿摇晃，“大哥你别信他！”


    “刘叔？”苏渊转向司机。


    刘叔恭敬地欠身：


    “少爷，六少爷在车上确实比较……活跃，一直试图跟五少爷说话，拉扯五少爷的胳膊。五少爷提醒了几次，六少爷没停。后来五少爷大概是烦了，就……拍了下六少爷的手，声音是挺响的，但力道……应该不算特别重。四少爷一直在看书，没太注意。”他叙述得尽量客观。


    “苏铭文！你说！他是不是打我了？”苏子逸不甘心地炮轰唯二的“目击证人”。


    苏铭文被点名，茫然地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视线在苏子逸、苏铭宇和苏渊之间转了一圈，慢吞吞地开口：


    “打？……哦，好像是有个响声。挺突然的。子逸……你一直在说话吗？我好像听到一点……嗯，那道辅助线……”


    他眼神又开始飘忽，显然思绪又滑向了解题世界（他只是不想理会烦人精）


    苏子逸气得一噎，小胸脯剧烈起伏。


    苏渊心中已有判断。他弯腰，动作不算温柔地把苏子逸从腿上“撕”下来，半蹲在他面前，目光沉静地看着他：


    “手伸出来我看看。”


    苏子逸不情不愿地伸出小手。苏渊捏着他软乎乎的手腕，翻来覆去仔细看了两眼——皮肤完好，连一丝红痕都快消失了。


    他松开手，轻轻在苏子逸手背上掸了掸根本不存在的灰：


    “嗯，看来伤得不轻。”


    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苏子逸小脸一僵。


    苏渊站起身，目光先看向苏铭宇：


    “铭宇，你是哥哥。无论弟弟多闹腾，动手就是不对。情绪控制是必修课。向子逸道歉。”


    苏铭宇身体绷得更紧，下颌线清晰可见。他看着苏子逸那副小人得志的表情，一股委屈直冲眼眶。


    但他终究没说什么，垂下眼，声音干涩：


    “对不起，子逸，我不该拍你手。”道歉的对象是“苏子逸”，而不是“六弟”。


    苏渊眼神微动，没纠正称呼。


    “哼！”苏子逸得意地扬起下巴，还没来得及提更多要求——


    “你，”苏渊的目光转向他，声音陡然沉了一分，带着无形的压力。


    “在车上无理取闹，干扰刘叔开车是安全隐患；


    故意挑衅兄长，被制止后还恶人先告状，夸大其词。


    苏家的孩子，要懂规矩，知对错。”


    他顿了顿，看着苏子逸瞬间垮下来的小脸继续说：


    “从今天起，一周内，所有零花钱、零食、游戏时间取消。现在，去书房面壁半小时，好好想想错在哪里。”


    “凭什么！是他先打我的！我不去！”苏子逸跳脚，眼泪这次是真气出来了。


    “一个小时。”


    苏渊语气毫无波澜。


    苏子逸对上大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所有撒泼的勇气瞬间泄光。


    他瘪着嘴，眼泪汪汪，恨恨地瞪了苏铭宇一眼，在管家无声的示意下，抽抽搭搭地、一步三回头地挪向书房。背影写满了“不服”。


    客厅里紧绷的空气终于松动了些。


    苏渊走到苏铭宇面前，抬手，宽厚的手掌在他肩上按了按，力道沉稳：


    “委屈了？”


    声音比刚才温和许多。


    苏铭宇鼻子一酸，倔强地摇摇头，又点点头，闷声道：


    “我……没想打疼他。就是太吵了……”


    “我知道。”


    苏渊看着他发红的眼圈：


    “你的道歉是为你动手的方式。他挑衅在先，是他的错。但作为兄长，你要学会用更有效的方式处理，而不是被他拉进泥潭里打滚。明白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去休息吧，这事翻篇了。明天还要学习。”


    苏铭宇用力吸了口气，点点头，心里那股憋闷的郁气似乎被大哥这几句话戳开了一个口子，散了不少。他没再看书房方向，转身上楼。


    “铭文。”苏渊看向沙发上再次神游天外的弟弟。


    “啊？”苏铭文猛地回神，抱着书站起来，“大哥？要吃饭了吗？”他显然错过了所有关键剧情。


    苏渊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没事，等会儿在吃，还有走路看路，别撞到。”


    “哦哦，好的大哥。”苏铭文推推眼镜，抱着他的宝贝书，脚步虚浮地飘向餐厅方向，嘴里还念念有词：


    “……所以辅助线应该连接对角……”


    管家和刘叔无声地退下，客厅恢复了安静。


    苏渊站在原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应付一个“苏子逸”的精力，比处理公司一个棘手项目还要耗费心神。


    他下意识摸向口袋，想再确认下医院那边的消息，指尖触到冰凉的手机外壳才停下。


    “少爷，”管家悄无声息地再次出现，手里拿着平板，屏幕上闪烁着几个微小的光点，“孩子们的定位信号一切正常。校门口和回程路线监控已筛查完毕，未发现可疑目标。”


    他顿了顿，补充道，“六少爷……我是说家里这位，他最近在学校声称能‘天天提供辣条’，来源还在查，似乎是用他自己的零花钱在小店购买的，量不大。”


    “嗯。盯着点。”


    苏渊颔首。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投向医院的方向。夜色渐浓，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玻璃窗映出他疲惫却依旧挺拔的身影。


    书房里，隐隐传来苏子逸不甘心的、带着哭腔的哼哼唧唧，还有脚踢墙壁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