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逼她下跪

作品:《残疾王爷带崽退婚?我偏要嫁!

    听见高枝这骂声,鄷彻一时恍惚,仿佛回到了大鄷二十六年那场大雪。


    *


    大鄷许多年不曾有这样一场大雪,岁暮天寒,高家马车驶入潭洲城后直登岳麓山,半山腰上却因积雪停滞。


    “烦死了,这雪怎下个不停。”


    彼时高枝方十二岁,学着小郎君束发着青白衫,如今裹在邵氏给她准备的厚狐裘中,只露出一张俏生生的脸。


    “今年书院真是奇怪,挑在年底入学,也不知能不能回去过年。”


    蝉衣和百合都做书童打扮,一个下车打探情况,剩下一个将箱底棉絮翻出来裹在高枝身上。


    “姑娘哪受过这种苦。”


    “是公子。”


    高枝戳了下蝉衣额头,“我是京城高将军府上远亲,托高家福,才能入岳麓书院念书。”


    “公子。”


    百合撩开车帘,仔细着没让寒风灌进来,“小的去打听过,积雪太深,前头堵了好些马车,


    不过怀安王府的马车也在前头,比咱家马车高大许多,应能顺利上山。”


    高枝想起幼时逢年过节总能瞧见的冷峻脸庞,撇嘴,“积雪总会消融,书院定会派人援助,求他做什么。”


    蝉衣给百合使了个眼色,“去年除夕,咱姑娘给小王爷夹了一筷子饺子,结果他当场就嫌弃地换了碗。”


    不止如此,虽高家和王府走得近,两家长辈还打趣过要给他们定下亲事,但每每高枝同人打招呼搭话,对方都爱答不理。


    高正武艺超群,高枝亦承其好身手,去岁在京中听说鄷彻挥剑成河,又在饭桌上遭人嫌弃,便耐不住脾性跟人比试。


    这是第一次,鄷彻没拒绝高枝。


    结果高枝也输得惨淡。


    几乎快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的程度。


    怀安王缓和气氛,先赞高枝勇气可嘉,又圆场说她要比鄷彻小两岁,这比试不公平。


    哪知鄷彻眼皮子都没抬,只淡淡说了一句:技不如人,非勇为莽撞,事不三思,终有后悔。


    气的高枝险些拔剑追着人杀


    直至如今想起来,高枝都咬牙切齿。


    这次来书院亦是,本来不收女学生,但高枝听说鄷彻会过来求学,让高正帮忙走后门让她进去。


    高正对闺女求学一举相当欣慰,他从不认为女子输于男儿,故也盼自家闺女能学成光耀门楣。


    殊不知高枝是为了和鄷彻再来一场比试,找回场子,才来的书院。


    “小的明白公子在小王爷身上受了气,但书院有规定,咱本就是…将军打了招呼进去的,


    眼看着要迟到了,要不先去小王爷马车上问问?”百合婉声劝。


    “……”


    “主子,高姑娘来了。”


    暗卫商陆撩开车帘。


    一粉雕玉琢的小郎君出现在跟前。


    “商侍卫莫要胡言。”


    百合提醒:“这是高家远亲公子,并非什么高姑娘。”


    苍术上道,忙说:“这积雪深,王府马车重不受影响,只待前车让开,我们就能上山,不如公子和我们一起吧。”


    高枝清了清嗓,余光瞥向车内端坐的俊俏少年,“这个…给你。”


    鄷彻感怀中落下温热之物,视线扫过,是个汤婆子,用藕粉蜀锦精心裹着,圆润可爱。


    高枝爬上车,正打算入内,就听少年启声。


    “孤男寡女,不可共处一车,还请高姑娘回去。”


    “除了你没人知道我是女的。”


    高枝气不打一处来,“我方才一脚深一脚浅踩着雪过来,你难道要将我赶回去?”


    少年只冷然掀开眼皮子,“男女有别。”


    “我去你大爷!”


    高枝摔下车帘转背就走,“臭木头!早晚被那些纲常伦理给泡烂。”


    “且慢。”


    她被叫住,以为少年回心转意,不料是一个粉汤婆子从车窗递出来,“你东西忘了。”


    “没忘。”


    高枝每一个字都从齿缝里挤出来,“你以为只你爱干净,被臭木头碰过的,我也不要!”


    瞧小郎君负气离开,苍术探进脑袋,“主子,是不是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男女有别。”


    鄷彻余光落在叉腰脚底要冒出火星的小姑娘身上,“高家独门独户,哪来的亲戚,京城权贵不少来岳麓书院求学,


    认她这高家远方亲戚公子身份的,多半是给高家颜面,


    她年纪小,思虑不多,女子身份人尽皆知,便得顾及规矩,不能害了她。”


    “原来主子是为姑娘好啊。”


    苍术不解,“那何不直说?我看姑娘并非不通情达理的,何必让她误会您呢。”


    “虽来书院,但都为求学,日后接触不会太多,我为人如何,她没必要知道。”


    鄷彻收回视线,见雪粒飘至裤腿消融。


    并不可知,在书院几年中,少女会在他眼皮子下不断冒出,日光底下,课桌旁余,总朝他挑衅扬起笑容,一声声的臭木头。


    *


    七年前的大雪终化为柔风细雨,浇在鄷彻心尖。


    他阖下眼,轮椅上的裤腿被攥出皱痕,出宫门前,他听到女子没好气说。


    “我和你成婚,是我心甘情愿,就没想过什么委不委屈,更没考虑过和旁人成婚。”


    看吧。


    他的阿枝就是好到即使事实摆在眼前,仍要撒谎安抚于人。


    -


    高枝不知鄷彻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回高家后就听邵氏絮叨说当年给她准备大婚用的凤头鞋上,有颗北珠因管理不当丢失。


    凤头鞋是邵氏一针一线亲手做的,意义非凡。


    前世高枝嫁入东宫,待嫁之物都是鄷昭让人操办,朱皇后监管,她不好忤逆,也并未着邵氏准备之物。


    今朝重归,她还是打算好好对待这一次大婚,于是担下了重新去采买北珠一事。


    御街上的郑壹郎首饰铺内北珠成色极佳,高枝付了定金,和掌柜的约定三日后送来,便赶去京城最为闻名的鹤云茶馆。


    昨日用建安茶引怀素长公主相助,还得益于前世化为魂魄跟随在鄷彻的那十年。


    每年清明,鄷彻先去祭父母,再去拜温禾,最后才来看她。


    每次都会给老怀安王妃带建安茶。


    他很少在坟前说话,最后一年清明,倒是断断续续说了一阵,离开前解释长公主腿脚不好,但心中惦记怀安王妃,两人因建安茶结识,茶也是长公主托他带的,遥寄思念。


    高枝入茶馆时,说书先生正说得起劲,不料下一刻,她就碰上了最不想碰面的人。


    “枝枝,真巧,外头日头正大,不如喝杯饮子解解暑吧。”


    姜透素爱淡雅打扮,兰茗丝裙逶迤,乌发玉簪挽起,面色如常。


    高枝都有些佩服,也想看看她要干什么,随她上了二楼外廊,听台下看客高谈阔论声交错,好不热闹。


    “你婚期近了,这是我给你备的礼。”


    姜透将金丝楠木匣子推过去,是一方绣茉莉纹样的红盖头,绣工精良,看得出对方用心。


    “及笄那年,你我有过约定,若有朝一日成婚,亲自给对方绣盖头。”


    女子眼神温柔,“我没食言,枝枝,我视你如初。”


    “视我如初……”


    高枝哂笑:“若我最初就知你是这种人,断不会同你结交,白白浪费这些年光阴。”


    前世,高枝嫁入东宫前也收到了这礼物。


    不过那时,她和姜透尚未闹掰,也并不知,这人私下同鄷昭做了那般烂事。


    “话说那高家女城门下扭转心意,断言嫁给带私生子归京的怀安王,太子肝肠寸断,这才负气入宫向官家求了姜家亲事。”


    说书先生高昂语调打断了高枝思绪。


    台下的看客纷纷为鄷昭抱不平。


    “太子霁月光风,赤诚之心,高将军亦是忠臣良将,高家女也素有痴情忠贞美名,


    没想到她如此不知好歹,竟负了太子!”


    “什么忠贞,我看是早和怀安王背地苟且,怕被太子发现身子脏了,才说要嫁给怀安王。”


    “立什么狗屁牌坊,无非是个骚浪货罢了,我听说,那高枝还女扮男装混入岳麓书院,和怀安王白日当同窗,夜里当床伴。”


    姜透轻覆住高枝的手,“你将事情闹大,总有些流言蜚语,别放心里。”


    那手抽开得很快。


    “我有时候真的很佩服你。”


    高枝视线扫过说书先生,心底了然是谁手笔,“害人的是你,好话也让你说尽,做人做到你这个地步,也是一种境界了。”


    姜透听了这话毫不生气,轻声道:“枝枝,我知你气什么,太子心里的确有我,


    我不是没想过告诉你,只是阿昭他…怕我受伤,是我们不好,让你伤心了,


    既然如今你都知道了,我也没必要再遮掩,只是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友情受到影响。”


    高枝险些笑出来,“你觉得我们之间还存在什么友情?”


    姜透顿了下,却并未从高枝脸上瞧见预想中的伤怀,亦或是妒忌。


    不该啊……


    她的枝枝何时这样会演戏了……


    “这不是阿透吗?”


    “阿透,你怎么在这儿?”


    “诶,她对座的不是高枝吗?”


    女声零零碎碎从楼梯口传来,高枝一眼就认出这几个是谁。


    冠军大将军之女邹好、礼部侍郎之女史真、翰林院承旨之女窦香儿及一众和姜透交好的贵女。


    过去经姜透介绍,这帮人和高枝相识,平日也巴结着她。


    “枝枝,我知你生我的气,我给你跪下了,求你别再这样恨我。”


    史真是这群人里最爱出头的,见姜透竟给高枝跪下,冲上来,“阿透你快起来,她高枝本就和太子未正式定亲,


    我们都听说了,分明是高枝不检点,惹得太子肝肠寸断,这才求了和姜家的婚事,


    以你的家世,世家权贵正室夫人任你挑选,若非她高枝祸害人,你怎会当一个小小良娣。”


    高枝挑眉,瞧着跪在她跟前的姜透,女子背脊微微发颤,眼眶泛红,手攥着高枝的裙摆,哀求模样摆尽。


    “姜透!你起来。”


    邹好拽住姜透,冷声:“高枝这样的人,怎配受你一跪。”


    窦香儿瞥了眼高枝,婉声:“高枝,阿透拿你当朋友,你怎能这样伤她的心呢?竟让她跪下,


    太子是你拒绝的,她也不想要这桩婚事,到头来,做错的人怎成了她。”


    克制的抽噎断断续续,贵女们纷纷出来抱不平,引得楼下看客看过来。


    “姜家姑娘怎和高枝在一起?”


    “竟还给人跪下了,定是那高家女骄横、妒忌心重!自己拒绝太子还不许姜姑娘嫁入东宫,故意为难她。”


    “姜姑娘嫁入东宫是去当妾的,这可都是拜高家女所赐!”


    “原先听说她们可是挚友,看来,只是姜姑娘一厢情愿罢了。”


    “该跪下的人分明是高枝!”


    “是啊!”


    义愤填膺的骂声源源不断,像要用恶语将高枝给活生生诛戮。


    “没错。”


    邹好逼近,“高枝,是你该给姜透跪下。”


    高枝掀开眼皮,见姜透怯懦模样,哀声摇头,“好姐姐,别逼枝枝,她、她不是故意的。”


    史真哼了声,见邹好靠近,忙帮忙凑上来施压,“今日这事儿,若你给阿透跪下,也就作罢。”


    “你们这是……”


    高枝挑眉,“逼我给姜透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