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伪圣约

作品:《自新世界

    裸露背脊上暗沉的旧疤早已不甚明显,随呼吸微微起伏,像书写的痕迹,一块隐秘地图,记录着刚刚将其打开的翻阅者尚且未知的历史。


    尤金单手托腮,第一次以修长的手指如此近距离地描摹李厘的伤疤。掌心一寸寸抚过骨骼的轮廓,如同解读盲文,感觉那精巧的结构在指腹下微微旋转。余温令人着迷。尤金觉得李厘从皮肤到骨骼,都透着一种近乎脆弱的漂亮。


    “感觉好些了吗?”他低声询问,语气是真切的温柔。空气中甜腻的香气尚未散尽,怀中人已经彻底被这份催人入梦的馨香全然包围。


    睡前的清洗让她的黑发微湿,之后被体温烘干,又再度被汗水浸透,此刻正凌乱地贴在额角。尤金替她将发丝捋顺,拢至耳后,凑近耳边低语。尽管声音已压得极轻,迷蒙中李厘仍像受惊般往被褥深处蜷缩。怕粗砺的纤维擦伤她的脸颊,尤金伸出手,垫在她脸侧。


    她仍陷在幻觉里,神志显然未完全清醒。


    他俯下身,更加贴近,鼻尖亲昵地点蹭她肩胛处的疤痕。贪恋摩挲时,刺耳的警报撕裂静谧——智能巡逻队又开始例行巡查。


    尤金感觉到怀中的李厘剧烈一颤,但虚脱却让她无法立即做出反应。


    他先是安抚地轻拍她的背,随后迅速起身,反手将她推进乱作一团的衣被之中,利落地披上外衣切断电源,找出那条带有伪装涂层的毯子,回到床边熟练地将两人从头到脚裹紧,完美复现了她曾经的做法,融入环境背景。


    毯子里仍旧是黑暗、窒息、滚烫。外面仍旧回响巡逻队员模糊的交谈声、仪器扫描的嗡鸣。


    情景重现。尤金却不觉得紧张,反似想起什么趣事,微微勾起嘴角。他再度将李厘拥入怀中,在那极度有限的空间里,落下温热的吻。


    “你身上有种特别的气息,你知道吗?”他餍足地低语,轻轻噬咬她的耳垂,牵引她的手臂环住自己的腰。身体再次位移时,亲密却近乎粗暴,喉间溢出沙哑的杂音。


    李厘的意识在涣散的边缘逐渐回笼,最先恢复的是四肢的沉重感。第一反应是抬手掐住他的脖子。


    手指一寸寸锁紧。


    上层人那被基因优化过的光滑皮肤,与李厘因长时间挖掘而布满粗茧与伤痕的手掌相贴,令尤金呼吸一滞,声音嘶哑,却在窒息感中越发兴奋。“现在杀了我……”他坚持着贴在她耳边,艰难低语,声线带着挑衅:“我们的孩子会失去父亲……”


    李厘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淋下,彻底清醒。


    意识到之前发生了什么,指节再度收紧,手臂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


    尤金分毫不让。冷翠色的眼眸蒙着一层水雾,在黑暗中隐隐发亮。


    两人鼻息交错,无声地角力。


    最终,他握住她的手腕,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


    李厘奋力抵抗,却已脱力,只能麻木地看着他引导她的指尖,触向他锁骨下方那个极淡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印记。她曾经见过,由复杂神经元环绕着晶簇符号的徽记——海因洛因家族的纹章。


    “看来你不太满意。”尤金轻声道:“该拿你怎么办呢?也许这样能让你好受些……”他握着她的手,在徽记上反复摩挲,像是刻意要她记住这触感。


    随后,毫无预兆地,他攥紧她的手猛然发力,指尖刺入皮肤。身体被刺穿,尤金却神色不变,声线依旧温柔,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在她耳边低语道:“生物模拟膜,仿生器官。你不会知道,这里面藏着一样东西……来找找看。”


    李厘的手指被他强行牵引,在绵软而富有弹性的组织中翻搅,直到触到一颗截然不同的坚硬物体。


    “摸到了?”他轻笑:“那就拿出来看看。”


    异物被完整取出,落在他的掌心。是一枚戒指,即便在黑暗中也能看见微光。戒身沾满鲜血。


    “海因莱因的家主戒指。”


    巡逻队的脚步声早已远去。尤金掀开毯子半跪起身,胸前伤口汩汩淌血。


    他将那枚染血的戒指缓缓套进李厘苍白的无名指。指圈明显偏大,像一个随时会滑脱的刑具。李厘的手指与手背都伤痕累累,看不出丝毫美感,只有一种不相衬的滑稽。


    尤金却满意极了,宣布道:“献给我未来的妻子,家主的新娘。”


    李厘并未留意戒指的纹样,只忽然忆起艾略特该是如何在流放途中,将课题芯片藏在体内躲避层层搜查带下来?方法想必与尤金类似。阶层的差异或许会让技术的精细程度略有高低,但原理是相通的。


    她无法理解尤金为何这样做,体力上的劣势让她只能暂时承受。这场景诡异至极——黑暗中剖开胸膛,突如其来的求婚。漆黑的环境或许能为一时冲动找到借口。被求婚者毫无反应,求婚者亦浑不在意。


    尤金用沾血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面颊,涂抹逐渐干涸的血痕,与她手臂和小腿上新添的红痕彼此映照。


    自认并非粗暴的爱人,尤金心生怜惜,他只是在尽伴侣的义务,于她脆弱时予以安抚。他也想不通,一个下层艰难求生的孤儿,身上为何会如此容易留下爱与憎的痕迹。但这一成果让他感到非常满意。


    披衣起身,恢复电力。尤金仰头喝水,喉结随着吞咽动作滚动。他已不再口渴,亦不再饥饿,只是当着李厘的面,故意让水液顺着颈项流淌。随后坐在她身边,一边处理胸前的伤口,一边冷静思考。


    生物模拟膜正在缓慢愈合,创口周围的皮肤仍泛着不自然的红。他甚至故意没有完全擦净血迹,几缕暗红蜿蜒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没入衣领,成为一种无声的、炫耀般的控诉。


    情热期的躁动已彻底平息,虽然不知李厘作为一个未分化者如何做到的。他与她已形成最亲密的关系。他愿意带给她情感上的回应,加深这份联结,甚至愿意在她不清醒时照顾她,给她喂水,抱着她去清洗,翻出她的‘浴宠’,连这个不够精致的木头潜水艇也一起带上,耐心等待她苏醒,恢复体力。


    在她不在的独处时间里,他没有浪费时间,逐渐摸清了这个家里与她有关的大部分私密。这个潦倒而寒酸的家,已然被他不可逆转地彻底侵入。


    为她穿衣时,尤金理顺了思绪,语气怜爱低柔:“尽快找到那个机器人,之后我陪你一起去矿洞。”


    李厘因为虚弱,任凭尤金摆布,这激发了他心中最大的爱意,视作驯服与乖巧。将她紧紧拥抱,恋恋不舍地亲吻,开始絮絮低语:“等我带你回到飞地,我们就结婚,好不好?”全然忘记自己为什么被抛下飞地,更忘了早有婚约在身。


    李厘艰难地但坚定地推开他,穿好衣服,只给他一个背影,额头抵住冰冷墙壁,独自慢慢积蓄力气。


    尤金半跪在原地,低头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半晌,自我讥讽地笑了笑。


    情热期的退却似乎让他的情绪稳定了许多,不再疯疯癫癫。哪怕李厘仍旧表现得不讨喜,他也不再故意找她麻烦。


    即便不愿意承认,但残留的Omega本能让他在事后极其眷恋伴侣,渴望与她温存。他自认已尽义务,故而更需要她的奖励。


    他开始虚构缥缈的未来生活图景,期望吸引她的注意。


    “李厘。”他轻声唤道,状似只想倾诉,使她多了解自己,“你知道吗,在飞地上我有一处庭园,叫迴流庭园。”


    “它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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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悬岛的边缘,像一颗倒置的晶莹水滴,只由一道虹桥与主岛相连,幽静美丽。外面的琉璃瓦平时是珍珠一样柔和的光泽,但在某些时刻,会折射出冷调金属的光泽,就像……”他想说‘就像你眼睛里有时的神色’,但怕惹恼她而咽了回去。


    “园中最大的厅堂是''光漩厅''。穹顶有一盏巨大的水晶灯,它会缓慢旋转,光影流动,像永不停息的思绪星河。地面是微光树脂,脚步踏上去,会泛起光晕,如同行走在星穹之上。现在那里……可以想象,你赤脚走在上面的样子……”


    “还有卧室,那是我——或者说该是‘我们’的卧室了。它很安全,像一个温暖的茧,你不是很喜欢‘茧’吗?有光电纱幔会投射星空或者极光。床很大,很软……”他的声音压低,变得更加私密:“旁边一直有一个位置……空着。我总觉得,那是留给某个人的。”


    他甚至提到了自己的“澄泉浴所”,描述那模拟自然洞穴的浴池,水底发着微光的星穹晶簇碎块,以及潺潺的水声:“你会需要那里,放松身心,洗去疲惫。我们可以一起。”


    “等我带你回去,我们就住在那里。好不好?”


    他向前一步,仍保持些许距离,向她伸出手,不是强硬的拉扯,而是一个邀请的姿态,尽管明知她大概率不会接受。


    房间里一片寂静。


    李厘依旧背对着他,头抵着墙壁,一动不动。无人能看清她此刻的表情。


    两人的影子伶仃地投在地上。一个在邀请,一个拒绝邀请。


    尤金并不气馁,继续用他那把天生优越、此刻又格外耐心的嗓音描述着,每一个词都精心打磨,试图穿透她坚硬的外壳:“浴室里的泉水是温暖的,永远都是。你可以泡很久,那里既没有寒冷,也没有危险……”


    “薇拉可以光着脚在微光地上跑,那些光会追着她……赞恩可以站在回廊下,看着外面的虹桥和流光,他一定会喜欢……”尤金意识到自己第一次叫了那仿生机器人的名字,有些懊恼,但没察觉自己连不存在的孩子名字都已经想好了。


    “我有一处闲置的观星台,玻璃穹顶是单向的。夜晚我们可以躺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只看极光在头顶流淌……比下层的风雪温柔得多,不是吗?它们会是绿色的、紫色的,有时是玫瑰金的,像为人燃放的、永不熄灭的烟火。”


    “早餐会有刚从‘丰饶之环’采摘的新鲜水果,它们的汁液是金色的、红色的,会弄脏你的手指。但没关系,你的机器人会帮你擦掉。你可以试着喜欢,或者继续吃你习惯的东西,随你高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可以拥有选择的权利。”


    “我们可以夜访‘圣殿飞地’的叹息桥,在夜里清场之后。那里能听到晶簇能量流过飞地基底的嗡鸣,像这颗金属心脏的脉搏。我会告诉你哪些书是禁书,哪些思想危险,哪些……是我们可以私下谈论。你可以在我身边,学会如何安全地‘危险’。”


    李厘的脊背似乎细微地绷紧了一瞬,依旧沉默。


    尤金轻笑一声,手指触上她的腰际,先是指尖轻探,继而掌心贴合,最后以小臂环住,如同藤蔓虬结缠绕,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我们可以养一株真正的‘星穹泪滴’——不是下层那种致幻的哀恸绒,是晶簇旁伴生的幽蓝小花,只在能量场最稳定时绽放。花瓣薄如晶片,碰一下会有细微的、如同星簇呼吸般的鸣响。我会教你怎么照料它,虽然大概率是仿生机器人去做,但你可以看着,或者……随时弄碎它,如果你高兴。那声音一定很动听……”


    李厘声音暗哑,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有些虚弱,但异常清晰:“圣殿飞地是哪里?是图书馆吗?那里面有《图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