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朝突然明白了许多，尤其是听纪遮说出那句“我们也需要人权”时。


    他想，狗屎一样的人生，没人能逃得了。


    平庸百姓逃不了，天之骄子也逃不了。


    真是可悲。


    从云顶皇庭出来，保镖替云朝打开车门。


    “云总请。”


    云朝浑浑噩噩，听到这声“云总”，突然浑身一颤。


    他是什么时候不再只是“云朝”的？


    他现在又在向谁跪着？


    劳斯莱斯的白色菱格纹真皮沙发座椅很舒适，星空顶也浪漫漂亮，安静的车厢空间彻底隔离窗外的喧嚣。


    云朝想起云黎。


    因为姐姐，他好像没有“跪过”谁。


    现在，有些人想让他为了姐姐“下跪”。


    云朝胡思乱想一路，一直到下榻的酒店，由保镖护送到房间。


    两天前云黎离京，他就搬到了酒店住。


    安安静静，没有人打扰。


    “啪”


    灯亮。


    云朝下意识看向沙发，一道人影正端端正正坐在那里。


    “姐！”


    “嗯。”


    云黎回过头，见云朝哭得稀里哗啦，鼻头红得像小丑。


    “哭什么？”


    “姐！”


    云朝扑向云黎，紧紧拥住，哽咽着想吐出一大段话，却不知道说什么。


    “姐……”


    等云朝抱够了，才松了手，二人重新坐到沙发上。


    “姐，你突然回京是怎么回事？你回来的话，以后可能……”


    “我不打算离开了。”云黎如是说。


    “那你和京默哥……”


    云朝不傻，云黎的身份太特殊，他虽然不清楚云黎有多大能力，但上面对她足够重视，甚至动了世家子弟的心思，足以说明问题。


    如果以后，京默哥再来京城，不一定能见到云黎。


    两个人……隔了太多现实的东西。


    “姐姐，你们……不会是……”


    云朝没有忍心说出来。


    无论他对傅京默是什么态度，什么想法，他都应该尊重云黎对傅京默的感情和态度。


    “暂时见不到。”云黎气定神闲，“应该能一起离……死。”


    “！！！”


    云朝吓得跳起来，眼珠子差点蹦出来：“姐！你别吓我啊！你还年轻！”


    “不是。”云黎噙笑摇头，“不是结束生命，只是另一种……性格？回归？”


    云黎早就想好了借口，拿出病历：“我幼年时期和少年时期受过刺激，至于刺激是什么，时凛应该会清楚，我没有想起来。”


    “病因是心因性失忆症。”


    “我的一切反常，都是自我保护机制。”


    “或者说，还有另一个病因，双重人格分裂症。”


    云黎把一切推到生病，用这套说辞向所有人解释她的“奇怪性格”、“奇怪能力”。


    圣安医院。


    “云小姐，我们不建议你尝试这管还未检测出的药剂。”白大褂的医生严肃阻止。


    白大褂医生身后，是近乎所有世家的掌权人与他们最得意的子弟。


    最宽敞的私人病房很拥挤，但病床前的空间非常广阔。


    只有云朝坐在病床旁，握住云黎的手，红彤彤眼睛，像小兔子。


    “姐，我有点怕，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云朝惶恐诉说着不安，他不知道为什么。


    “姐，这管药剂真的能抹杀另一个人格吗？你不会骗我吗？”云朝的问题，也是站在房间所有世家人的问题。


    云黎手里握的东西太令人火热，他们不可能放手。


    科技进步有千千万万的志士与天才，但科技的大迈步需要云黎这种近乎“神”的鬼才。


    “云小姐，我们已经重新为Matthew办理了自由入境签证，请你务必保证这管药剂对你的身体无害。”纪老先生和蔼的脸上，是一双担忧的眼睛，“另外，他已经乘上了飞机，相信最快今晚能够见到你。”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担忧什么。


    担忧科技能否在短时间能进步百年。


    科技的进步之后，是一切的连锁反应。


    言而总之，华国需要云黎这个强国鬼才。


    “嗯，我等他。”


    云黎难得说软话。


    反常，云朝心更慌了。


    纪遮几个熟知云黎的人，也慌得互相对视，寻找认同与慰藉。


    只有为首的长辈们，真正做主身后子孙的长辈们松了一口气。


    众目睽睽之下，云黎喝下那管药剂，冰冰凉凉的，甜滋滋，很好喝。


    唯一可惜的就是没加椰果椰冻芋圆之类的小料。


    不能能更好喝。


    喝完药剂，云黎就躺下闭上了眼睛。


    然后……睡着了。


    旁边的设备一直在监控她的身体机能——一切显示正常。


    直到晚上，云黎也没有清醒。


    几位老先生身子骨有些撑不住，先去楼下用了晚饭。


    再上楼，走到病房门口，里边传来惊喜声——


    “醒了！醒了！”


    几位老先生欢喜，正准备进去，一直等在门外的纪遮拦住，面色严肃：“临时接到消息，Matthew突然昏迷不醒。”


    -


    -


    “欢迎回来。”


    “恭迎殿下回归——”


    “恭迎殿下回归——”


    “恭迎殿下回归——”


    云黎睁开眼睛，发现正坐在星宫的王位上，面前是那张熟悉的脸，王座之下是诸多陌生的面孔，少有的几个熟悉面孔正在热泪盈眶。


    她回来了。


    -


    星宫的花园开满了蓝色的小花，它们被赋予了一个好听的古地球花朵的名字——满天星。


    对于重构过一切文明的星际，断层的文化没能让他们留下多少古代祖先的东西，少有的古籍被他们奉为圭臬，花花草草被他们以最温柔的态度对待，给它们起古意十足的名字，足以展现喜爱。


    蓝色满天星花圃旁，云黎身着本就属于她的王袍，静静站着，身后跟着穿黑色修身军装的高大男人，气息冷冽。


    “婚期定下了？”


    “定在秋月，古地球的中秋节那天，象征团圆。”


    “我们的经历，只是时空管理局造的一场梦？”云黎回身，王袍的裙摆荡起涟漪。


    一切过去，她替代亡故的父亲，成为被星际联盟架空的女王。


    而她面前，是她曾经的“恋人”、“继兄”、“逆贼”、“囚禁她的疯子”、“星际首脑”、“未婚夫”。


    “不是。”军装男人温柔递上右手，牵住云黎，一双蓝色丹凤眼蕴着乾坤，笑意、禁锢、扭曲，“时空管理局已经能够将星际民众投入到回溯的时空中。”


    “改变结局，不会影响到现在的我们吗？”云黎担忧问。


    “不必担心，当前科技已经足够高维，从古地球的认知体系中分析，我们已经达到‘神’的维度，但我们不可能是‘神’，我们只能无限接近于‘神’。”


    “什么？”


    “我们可以以高维‘神’的身份，创造无数个回溯的支线时空，这些时空不会影响到我们这个主时空的任何发展。”


    “我们虽然无限接近于‘神’，但总有一个‘创世神’横亘在我们头上。”


    “我们可以暂称祂为‘母神’，祂是真正创造我们这个主时空的神。”


    “如同我们创造无数支线时空一般，祂也拥有创造无数个主时空的能力。”


    云黎明白了，她眺望星际辽阔绚烂的霓彩天空：“祂之上，还会有一个创造祂的神明吧，无穷无尽。”


    “阿黎，到时间了，我们该去用餐了。你明天还要接见时空管理局的负责人，她会告知你一切。”


    云黎缓缓转过头，定定望着面前高大漂亮的军装男人：“司漠大人，祂应该很爱你。”


    “怎么说？”


    “祂给了我荣耀的身份，我曾是帝国的公主，唯一的王储，唯一的继承人，却让你囚禁我、架空我；祂给了我至高的战力，却让我沦陷在你的假性温柔和偏执的爱里；祂让我受尽折磨，经历一切，只是为了让我走近你。”云黎这话说得又冷又沉，隐隐有一层嫉妒的情绪，“祂比我还要爱你。”


    司漠低头，优雅的蓝色眼睛仍旧含着笑：“殿下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或许，祂真正爱的是你。”


    “祂并不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