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的钟声余韵还在宫墙内飘荡，武英殿外的石板路上却已聚满了低声议论的大臣。


    北方灾荒的奏报接连送抵京城，边军与蛮族的战事又起，朝堂上吵了半个时辰也没个定论。


    有人主张先调粮赈灾，有人坚持优先支援边军，争论间连鬓角斑白的老臣都红了脸。


    内忧外患，双重夹击！


    先解内忧？


    还是，先顾外患？


    陆谦跟在人群后走出殿门，墨色朝服上还沾着晨起的微凉露水。


    这几日他都住在京中府邸，父皇因国事繁忙，时常深夜传唤议事，他这个闲散王爷倒比往日忙了三倍。


    连日的议事和奏对，让他眉宇间也染上了几分疲惫。


    陆谦正低头思索着方才朝上关于北疆粮草运输的难题，忽见前方一位年迈的老臣脚步踉跄，正扶着朱红的宫墙，身体微微摇晃，眼看就要软倒下去。


    那是工部尚书王裕之，年近六十，素来清瘦。


    王裕之乃太子门下，与他并无交集，可以说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陆谦本不想多管闲事。


    可余光瞥见身后不远处的衮龙袍，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陆谦快步上前，一把托住了王裕之的胳膊。


    “王大人，您没事吧？”


    见老臣缓缓抬眼，面色白得像张宣纸，嘴唇泛着青，连呼吸都带着颤音，眼看就要栽倒。


    张口呼吸急促，却说不出话来。


    这模样，倒让陆谦想起上个月在吉水村的情景。


    当时有个村民在铺子外卖菜，突然手抖着蹲在地上，头晕得站不起来。


    江灵就是从货架上拿了块用彩色锡纸包着的东西，掰了一小块塞进村民嘴里，那人吃完很快便缓了过来。


    江灵说，这症状叫低血糖，是腹中空虚、气血一时跟不上所致。


    陆谦下意识摸向腰间的荷包，里面还放着几块江灵上次给他打包的巧克力，用油纸裹着，外层的锡纸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他迅速掏出一块，剥开包装，将那深褐色，散发着特殊甜香的小块递到老臣嘴边：


    “王大人，快，含在嘴里。”


    王大人已是头晕目眩，本能地张开口。


    那甜中带苦，丝滑浓郁的奇特滋味瞬间在口中化开。


    绵密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迅速补充着他几乎耗尽的精力。


    不过片刻，他苍白的脸色竟真的恢复了些许红润，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缓下来，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


    他缓了缓神，撑着墙站直身子，对着陆谦拱手作揖，声音虽还虚弱，却已清晰不少，


    “多谢殿下！老臣……老臣这是老毛病了，一时不济……殿下这是何仙品？甜而不腻，倒是从未尝过这般好物。”


    他咂咂嘴，嘴里还残留着那丝滑甜糯的味道，眼中充满惊奇。


    他吃的糖块都是甜到发腻，每次都跟吃药一般。


    还从未尝过如此美味的糖块。


    他今日起的晚些，急着上朝，没顾上吃早饭，才引得老毛病又犯了。


    从前他出门总会随手带些糖块以备不时之需，今日换了身衣服，糖块还在宫外马车上。


    真真远水解不了近火。


    “王大人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陆谦收回手，将剩下的巧克力重新裹好。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皇兄。”


    陆谦回头，见太子秦昭正站在不远处，明黄色太子袍在晨光下格外显眼。


    秦昭的目光没落在王尚书身上，反而直直盯着他还捏在手中的那块银色包装纸上。


    这种奇特包装在大宇朝极其罕见，如果他没猜错，似乎，只有吉祥杂货铺才有！


    秦昭快步走近，目光在他手上顿了顿，才看向陆谦，笑问：


    “皇兄手中这糕点，看着倒是稀奇。不知是从何处获得？”


    陆谦心下微微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顺势将巧克力包装纸收起，对秦昭笑了笑，语气轻松自然。


    “不过是些寻常点心，一位朋友所赠，说能提神补气。方才见王大人不适，便试了试，没想到还真有些用处。”


    “朋友？” 秦昭眉峰微挑，心里却骤然清明。


    他以为自己瞒的很好，却不知他早就跟江灵认识了！


    秦昭的手指微微收紧，心底忽然涌上一丝担忧。


    吉祥杂货铺藏的秘密太多了，这些东西若是落入他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秦谦身为父皇长子，本就不愿屈居他之下。这十多年来，二人私底下没少较量。


    秦昭甚至怀疑上次的刺杀就是他安排的！


    秦谦心思深沉，看似对朝堂之事漠不关心，背地里却没少笼络朝臣。


    他与江灵相交，究竟是单纯的朋友，还是另有目的？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风从宫墙外吹进来，王裕之识趣地告退，剩下两人站在原地，气氛悄悄沉了下来。


    秦昭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并未再追问，只是拱了拱手：


    “原来如此。皇兄这位朋友，倒是个妙人。


    今日朝堂上，有大臣向父皇进言，说此次战役，该派皇子亲征，才能鼓舞士气。朝中适合领兵的皇子，也只有皇兄了。我本想替皇兄说几句话，可惜一直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还望皇兄体谅。


    若有任何需求，臣弟能帮的，当竭尽全力！”


    陆谦听着，脸上还挂着笑，眼神却冷了几分。


    谁人不知，那些朝臣都是太子名下。这是故意把他往火坑里推。


    “父皇还尚未下诏，太子殿下此时言论过早。若是父皇有令，身为皇子又是臣子，自然唯命是从。届时，太子可要管好京中内务，切勿，生了内乱！”


    秦昭听完陆谦的话，面上的笑意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冷光。


    秦昭往后退了半步，微微躬身，姿态做得十足恭敬，“皇兄说笑了。京中内务有父皇盯着，还有各部大臣辅佐，臣弟定当守好这后方，绝不让皇兄在前线分心。”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另有盘算。陆谦若真去了前线，绝保他没有回京的可能。


    陆谦哪会看不出秦昭的心思，只扯了扯嘴角，没再接话。


    两人又站了片刻，气氛沉得像压了块石头。


    秦昭率先打破沉默：“皇兄若是无事，臣弟还要去给父皇复命，先行一步了。”


    “太子请便。” 陆谦侧身让开道。


    看着秦昭的明黄色身影消失在宫墙拐角，陆谦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