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马车上的布帘，里面整齐码着几个纸箱，全是江灵备好的粉底口红和新式香皂。


    赵寅也上前搭手，两人将箱子一个个搬下来，摆在侧门边的空地上。


    小然拿出送货单，按照江灵交代的，对着单子一样样清点。


    “口红五十支、粉底四十盒、卸妆水六十瓶......玫瑰香皂一百只、桂花香皂一百只......”


    他每报一样，红袖就在账本上划一道，赵寅在一旁帮着核对数量，三人分工利落，没一会儿就清点完毕。


    确认无误后，红袖在单据上签下名字，又按了手印。


    “数量都对。劳烦二位回去替我谢过姐姐。”


    “一定带到。” 小然把单子叠好揣进怀里，刚要转身，就被红袖叫住。


    “江姐姐……她近来可好？”交割完毕，红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目光里带着关切。


    自从中秋那天的事情后，她们就没再见过面。


    小然认真答道：“姐姐一切都好，气色红润，请红袖姐姐放心。”


    红袖点了点头，似乎稍稍安心，“那就好。替我告诉她，得空了，我去铺子看她。”


    “好咧。”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小然便和赵寅重新上车。


    刚调转车头，侧门里有两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丫鬟好奇地探出头来。


    她们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手里还拎着水桶，显然是刚干完活


    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目光落在小然清秀端正的脸上，忍不住低声对同伴说：


    “姐姐你看，那小郎君生得真俊俏……”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丫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一辆停在外面的宽敞马车，又打量了一下小然的穿着，那衣料明显不是寻常庄户人家能穿的。


    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快别瞎想了。人家是良家子，看这穿着和排场，定是有些身份的，哪会瞧得上我们这些贱籍？”


    那小丫鬟听了，眼神瞬间黯淡下去，默默缩回了头，不敢再看。


    一日为妓，终身下贱。


    哪怕你只是个干杂活的，也摆脱不了这个身份。


    况且，入了这个地方，谁又会真的分辨你是否只干了杂活？


    小然和赵寅并未留意到门内这短暂的低语。


    办完了正事，父子俩心里都轻松了不少。


    驾着马车离开那条安静的巷子，重回喧闹的市集，感觉空气都活泛了许多。


    出了风情街，赵寅长舒一口气：“货送完了，心里踏实了。”


    他靠在车板上，看着路边掠过的繁华街道，语气里满是轻松。


    小然也笑着点头，之前总担心路上出岔子，如今任务完成，连赶车的动作都轻快了不少。


    回去的路不赶时间，马车便走得慢悠悠的。


    路过街角一家包子铺时，蒸笼里飘出的肉香直往鼻子里钻。


    小然忽然想起早上弟弟小启那羡慕又失落的眼神，心里一软，对赵寅说：


    “爹，我们给小启带两个肉包子回去吧？”


    赵寅看着儿子懂事的模样，心里欣慰，点头道：“好，多买几个，给你娘也带两个尝尝。”


    他知道家里日子刚缓过来，肉包子还是稀罕物，媳妇和小儿子都馋了许久。


    小然跳下马车，他现在自己挣工钱，手上有了些零散的铜板，底气也足了些。


    他走到铺子前，对老板说：“老板，要八个肉包子。”


    “好嘞！刚出炉的，热乎着呢！” 老板手脚麻利地用油纸包好两个包子，递了过来。


    小然刚要伸手去接，突然，一道黑影 “嗖” 地从旁边窜出来，一只脏兮兮的手猛地抢过油纸包，转身就往墙角跑。


    小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住了。


    那抢了包子的似乎是个流民，头发蓬乱，衣衫褴褛，露在外面的胳膊瘦得只剩骨头


    他根本不管不顾，拿到包子就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狼吞虎咽，仿佛饿极了。


    包子铺老板反应过来，顿时火冒三丈，抄起旁边的扫帚就想去追。


    “哎！你个杀千刀的饿死鬼！敢抢老子包子！看我不打死你！”


    那流民一边拼命吞咽，一边死死护着剩下的包子，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原始的求生欲。


    小然看着那人吞咽的模样，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算了老板。这包子就当我买了，再给我来八个。”


    老板骂骂咧咧地停下手，接了钱，又狠狠瞪了那流民一眼，才转身去重新拿包子。


    小然拿着新买好的包子回到车上，心情有些沉重。


    马车继续前行，没走多远，就看到一队官差正在驱赶几个缩在墙角的流民，呵斥声显得格外刺耳。


    “起来！不许在这儿讨饭！赶紧走！”


    马车继续往前走，快到城门口时，眼前景象更是令人心惊。


    只见一群官兵手持棍棒，正在粗暴地驱赶着几十个试图混进城的流民。


    那些人拖家带口，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面黄肌瘦的妇人，还有懵懂无知的孩子。


    无一例外，都是衣衫破烂，瘦骨嶙峋，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被官兵推搡着，嘴里还发出低低的哀求。


    赵寅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感慨，“唉……今年这光景，看来是真的难了。逃荒讨饭的人，比往年多了不止一倍。”


    小然看着一个老婆婆抱着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孩子，孩子嘴里啃着一块硬邦邦的树皮，啃得嘴角都出血了，心里更不是滋味。


    看着那些流民的背影，手里的包子似乎也没那么香了。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世界并非处处都像杂货铺那般温暖安稳。


    如果没有遇到江姐姐，那此刻他们一家的生活，不比流民好多少。


    就在这时，城门另一侧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几个穿着体面的伙计，推着几辆装满粮食的小车，在城门口支起了几口大锅，开始生火煮粥。


    小然认出了，那是暮云楼的伙计。


    方世杰果然像老钱说的那样，在城门口施粥了。


    流民们看到粥锅，眼睛瞬间亮了，纷纷朝着粥摊挪动，却不敢靠太近，只是远远地望着。


    官兵见是施粥，也没上前驱赶，只是在旁边维持秩序。


    赵寅看着这一幕，眼里涌现感动和敬佩。


    “不知是哪里的大善人，能拿出这么多粮食施粥，不容易。”


    小然也松了口气，有人施粥，就不至于饿死太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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