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四

作品:《反派是个小可怜

    霞光绚烂,天际紫红。


    何妙观悠悠转醒时,已是傍晚。


    她望着帐顶繁复的纹样,只觉得浑身绵软无力,思绪也滞重得难以转动。


    “是燕郎君送小姐来的。”阿葵轻声道,将一盏温热的汤盅端到床边,“燕郎君说,小姐晕倒是身体太虚的缘故。喏,这是燕郎君准备的四物汤,还有模有样的。小姐趁热喝吧。”


    何妙观恍惚想起晕倒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也不知道燕之郁会作何解。


    但她实在疲惫,大脑昏沉沉的,不愿意再思考那些令人心烦的事情,由阿葵扶起身,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汤。


    乌骨鸡的肉质细腻,汤也鲜美,何妙观喝完两碗汤后,重新靠回引枕,看向窗外。


    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


    今夜,还有一场给杜鹤安准备的接风宴。


    阿葵瞧出她的倦色,软声劝道:“小姐若是身子不爽利,便不去罢?刺史大人和老夫人定能体谅的。”


    何妙观摇摇头:“我要去。”


    这场夜宴规模盛大,不仅扬州官员尽数到场,更有众多家眷同行。同她交好的顾家、陆家小姐也会一并前往。


    阿葵见状,不再多言,招呼婢女们为她重新梳妆。她容貌本就清丽,不施粉黛时如清水芙蓉,略施胭脂口脂后,愈加精致,苍白的脸颊也终于有了血色。


    “我们小姐真好看。”阿葵望着镜中人,美滋滋道。


    何妙观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


    暮色四合,望江楼前车马络绎,一把把彩绸油纸伞在细雨中绽开,宛若花海。


    接风宴设在顶层的“花满渚”。此处平日不对外开放,唯四品以上的官员方可启用。厢房内以纱帘与屏风巧妙隔断,左右两侧设宴席,中央是一座雕花高台。房间的四角还设有投壶、弹棋等雅玩区域,各有两位花娘侍奉作陪。


    厢房内,飘着一股浓郁却不刺鼻的熏香。和她刚来这个世界,在醉仙楼闻到的一致。


    “箬兰,这是什么香?”身旁有人轻声问。


    “是帐中香,阿兄。”女郎温婉应答。


    一问一答的是从何府一起来的杜鹤安、楚箬兰二人。


    男宾和女宾分席而坐。何妙观便和楚箬兰一起向右侧的坐席走去。席位上坐着不少早到的宾客,雍容华贵的妇人们围坐在一处,年轻点的小姐们围坐在另一处,珠环翠绕,光彩照人。


    见二人走来,一位身穿浅紫襦裙的少女站起来,笑眯眯地同何妙观打过招呼,又笑盈盈地看着楚箬兰,问道:“这位便是楚小姐?”


    这少女名叫顾蕙仙,是原主最好的朋友。


    “诸位唤我箬兰便好。”楚箬兰柔柔笑道。


    “是哪两个字?”顾蕙仙追问。


    “‘竹箬轻覆,兰草幽芳’的‘箬兰’。”楚箬兰答。


    “这听起来倒像我们南边的人才会起的名字。”另一个年轻小姐道。


    北梁国南北的世家互相看不起,南人嫌弃北人鲁莽粗鄙,北人嫌弃南人狡诈阴柔。这位小姐这么说,便是出于此因。


    顾蕙仙淡笑道:“楚小姐,你别同怀翡一般见识,这人上个月刚被卢家退婚,现在对北方人怨气很大。”


    陆怀翡骂骂咧咧道:“什么叫‘被’退婚?我还没过门,姓卢的就养起小妾,分明是没把我们陆家放在眼里!顾蕙仙,是我让阿父提的退婚好吧?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找打是吧?”


    “哎呀哎呀,陆大小姐饶命!你别生气,你一气,旁人倒要以为我真说中你心事咯!”


    陆怀翡气得狠狠捶着顾蕙仙,蕙仙哎哟哎哟地叫唤着,躲到何妙观身后,呜呜地叫着“救救我、救救我”。看到何妙观,陆怀翡才收敛玩笑神色,道:“那个人呢?”


    “嗯?”


    “你新得的小郎君呀!”陆怀翡眨眨眼,“蕙仙说,你是因为他才不愿和我们出去的。”


    “真不是……”何妙观面色讪讪,“前阵子确是身子不适。”


    “是是是,所以……他人呢?带来给我们瞧瞧嘛。”


    “我同他真不是那种关系!”何妙观觉得这个“养”字刺耳,“阿父很赏识他的才干。”


    “是是是,是何伯伯很赏识他——”陆怀翡拖着嗓子重复,“既然如此,那更该让我们见见呀。”


    何妙观抬眼向男宾席看去,并未寻见燕之郁的身影。


    席间最引人注目的当属杜鹤安,他穿着绣着银色暗纹的藏青色衣服,整个人气质矜贵,宛如一块温润黑玉,正被人簇拥着寒暄。


    或许是燕之郁听进去那一句“今后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终于决定遵循本心,不再缠着她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何妙观一时五味杂陈,语气却是淡淡的:“他会不会来,我不清楚。”


    “啊?你们真不熟啊?”陆怀翡失望地撇着嘴,“不过,他真不知礼数。这等场合怎么能不提早知会一句呢?”


    “随他吧。”何妙观垂下眼去。


    恰在此时,厢房内光线转暗,晚宴将启。无数彩色绸缎自梁间垂落,铺满中央的高台。琵琶与箜篌声起,舞姬们翩跹而入,如穿花蝴蝶。


    何妙观托着腮欣赏,看着看着,目光被远处男宾席的一人吸引。


    那人穿着寻常的绛色圆领袍,头戴幂篱,身姿挺拔。


    屋内戴幂篱本就是怪事,更何况这幂篱下的纱网还是黑色的,更显诡异。


    何妙观想不起原书里有这么个奇装异服的人物,又看不见他的眼睛,只好问一旁的蕙仙那人是谁,蕙仙摇摇头,转而问后面的怀翡,没想到素来爱参加宴会的怀翡也说自己头一回见到那个人,此前完全没听人提过。


    “你们当真不知道他是谁么?”右侧的楚箬兰轻声开口,面露诧异。


    “是谁?”


    “徐墨陵。”


    陆怀翡和顾蕙仙不知朝堂事,依旧摇头。


    楚箬兰解释道:“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中书侍郎,颇得圣眷的。长安没人不认识他。”


    “他为何要这副打扮?”


    楚箬兰的声音混在乐声中,依稀难辨。何妙观只听得只言片语。


    大致是说,在长安城时,徐墨陵就习惯戴着黑纱幂篱出门,连上朝都这样。因为颇受盛宠,圣上竟也不甚在意。以是,男子戴黑纱幂篱还一度成为长安城最流行的风俗。


    至于徐墨陵为何要戴幂篱,却是众说纷纭。


    有的人说是因为他有眼疾见不得光;有的人说是因为他过去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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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驾被刺客刺中面颊,右脸有一道寸许长的疤痕,狰狞可怖;还有人说这是人家的癖好而已,就像有的人喜欢戴步摇、有的人喜欢在眉心点花钿一样……


    总之,什么说法都有。


    可是戴着幂篱该怎么进食呢?难不成把面纱悄悄撩起来吃?


    何妙观想着那般的场景,感觉实在好笑,遥遥打量着青年。他们距离隔得远,中间还有舞娘们晃动的舞姿作隔,她并不怕他看到自己。


    但下一刻,原本望向别处的徐墨陵转过头,直直地望回来。


    倘若没有黑纱隔着,他们怕早已四目相对。


    何妙观有一种被恶鬼盯上的感觉,背后凉丝丝的,冷汗冒出来。她慌忙转开视线,可那被注视的感觉如影随形,纹丝不动。


    恍惚间,漆黑的面纱被风吹起来,露出一张鲜血淋漓的脸。原本应该是眼睛地方,只剩下两个洞,里面有白色的东西在蠕动。


    明知是错觉,何妙观还是感到反胃,她攥着袖子,努力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安静下来,但还是无济于事。


    “小姐还是不舒服?”阿葵看出她的异样,连忙弯下身轻抚着她的背,“今晚早些回去吧?”


    何妙观冷汗涔涔,无力地点点头。


    直至坐上马车时,脑海中还时不时浮现出那一张恐怖的、腐烂的脸。


    苍白的脸因为被刀刻过字而鲜血淋漓,眼珠被人挖掉,只留下血洞,洞里还生着蛆虫。


    何妙观不明白这样的场景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


    因为此次接风宴,何府没多少人在,暗沉沉的。


    东院里,唯有燕之郁的屋子还亮着灯。暖暖的灯光让雨夜的走廊也没那么阴森可怖。


    “燕郎君因为要看郎中没来,真可惜。”阿葵一边为自家小姐卸去钗环,一边低声絮叨着,“何刺史原本还打算在席上将他引荐给徐大人的……”


    “看郎中?”何妙观动作一顿。


    “哎呀!奴婢没同小姐说么?”阿葵惊呼一声,“燕郎君送小姐回来后,说他手臂上的伤口疼,要去吴郎中那上药,晚上估计来不及赶回来。他还特意嘱咐奴婢定要转告小姐一声的,哎呀,瞧奴婢这记性!”阿葵说着,拍拍自己的脑袋。


    或许是自己的确没上好药,或许是燕之郁单纯不想来,胡乱找个理由搪塞。


    何妙观只觉得喉头酸涩,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闷。阿葵见她神色有异,只当是身体又觉不适,连忙吩咐婢女们去备热水伺候沐浴。


    氤氲的热气弥漫开来。


    何妙观将下巴抵在屈起的膝盖上,温热的池水因她的动作轻轻荡漾,水面上漂浮的花瓣起起伏伏。


    直到此刻,她也不知下午为何会气成那样。


    明明她不爱生气的。


    她拿不准自己恼羞成怒的原由。


    到底是气恼他言语虚浮,没一句真话;还是气恼自己对他有些微的好感,而他却一点也不喜欢自己?


    何妙观的目光落在水面的倒影上。


    少女黛眉微蹙,眼中满是迷茫,仿佛也参不透自己这纷乱的心绪。


    【恭喜宿主!】


    系统的提示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来。


    【反派的故事一,可以解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