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姆在一阵酸软无力中醒来，意识从冰冷的海底艰难浮出水面。


    提姆感受了一下，身上盖着轻柔的织物，手腕上有冰凉的金属束缚，空气冷冽但清新，传来机器设备运行时独有的白噪音。


    猛地睁开眼，提姆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看起来颇为专业的医疗床上，周围环境昏暗，只有各种奇形怪状的仪器散发着幽蓝色的冷光，四周的置物架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化学试剂。


    他低头一看，自己那身红罗宾制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柔软但明显是临时找来的棉质睡衣，尺寸还有些不太合身。他的左手腕被一个看起来就很结实的金属环铐在床边的扶手上。


    “哟？小王子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戏谑响起。提姆循声望去，只见阿卡姆骑士正懒洋洋地靠在一个散发着寒气的圆柱形仪器旁，手里把玩着属于罗宾的通讯器。


    骑士的手指在通讯器屏幕上快速滑动，不知道在操作些什么。


    “恭喜你，”骑士将通讯器随手揣进自己腿侧的收纳袋里，三两步走到提姆身边，笑眯眯地对提姆说，“手术很成功，你已经是个女孩子了。”


    提姆：？？？!!


    他大脑瞬间空白，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又下意识地想确认下身的情况，动作之大扯得手腕上的束缚咔哒作响。几秒钟后，他才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意识到身体感觉并无什么异样，立刻明白自己被耍了。


    “……这一点都不好笑。”提姆松了口气，随即涌上一股恼怒，他瞪着骑士，“为什么把我绑来？还有，你对我的通讯器做了什么？”


    “你猜？”骑士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


    提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回想起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对话，一个念头逐渐清晰：“你不想让我把圣杯的消息传回去。”


    “嗯哼。”骑士不置可否地发出一个鼻音，等待提姆继续说下去。


    提姆的思路越来越顺，一个更大胆的猜测脱口而出：“因为目前的状况……就是你希望的？你故意把圣杯的消息抛出去？！”


    骑士歪了歪头，似乎对提姆的敏锐有些欣赏：“也不算很故意。我有试过藏起它，但它……嗯，有自己的意志。所以，顺水推舟或许更好。作为监护人，如果管得太多的话，或许某天它就会不声不响带个骑鬼火的黄毛回来。”他的语气轻松地好像谈论天气。


    “你想干什么？！”提姆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提高，“你明知道那种东西不可控！你明知道这会给哥谭带来无谓的杀戮……为什么不尽力阻止它，反而要把它放出去？！”


    骑士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站直了身体。他俯下身，与提姆面对面，视线齐平看着提姆，无光的蓝眸仿佛一个涡旋，通往深渊。


    “提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松，脸上却一瞬间失去了表情，仿佛一个撤去了拟人程序的机器，“你知道我是什么吗？”


    提姆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和问题弄得一愣：“……什么？”


    “我好想没有好好跟你说过这个问题，不过现在来做个补充应该也不晚。”骑士的声音平和，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是和抑止力签订了契约，用以维持星球和灵长类整体意志延续的英灵，或者说，代行者。从我成为英灵的那一天起，严格来说，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一个已死之人，不在乎活人之间的具体纷争。”


    他顿了顿，继续用那种令人不适的语调说道：“而延续星球的存在与灵长类的延续，并不必然依赖于‘地球人类’这个特定的，呃，亚种而存活。换句话说，如果消灭地球人类能够确保星球乃至次元宇宙的继续存在与发展，那么，地球人类的消亡……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选项。”


    提姆彻底惊呆了，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比周围仪器散发的低温还要冰冷。这种冷酷的、完全超越人类伦理的视角，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骑士看着提姆震惊的表情，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但语气依旧没有改变：“当然，这只是最后兜底的、最糟糕的计划。我也并不想走到那一步。”他转身，似乎准备离开，“我会再次尝试杀死蝙蝠侠。如果成功，从源头掐断末日的可能性，那么，我也会负责毁掉圣杯。这样，地球人类都能得以存活，算是……皆大欢喜？”


    他说着“皆大欢喜”，语气雀跃，却没有丝毫表情。


    “杰森！”提姆猛地回过神，用尽全力喊道，甚至忘记了对方并非他认识的那个杰森，“牺牲掉一部分人然后拯救更多的人……这也算是英雄吗？！布鲁斯是怎么教导我们的？！‘我们不能拯救所有人，但我们要像拯救所有人那样去做！’你都不记得了吗？！”


    骑士的脚步顿住了，他回头看了看提姆，似乎有些苦恼，目光仿佛穿透了时间与空间，落在无数破碎的残影上。


    “……提宝，你见过末日吗？”


    他的声音不再有起伏，如同他的表情一样平板。


    他没有等待提姆的回答，只是继续说道：


    “不是哥谭某个街区被炸毁，不是某个城市被占领，甚至不是达克赛德降临那种可以被理解的‘灾难’。”骑士的声音很轻，飘飘忽忽，像是哥谭朦朦的雨雾，“我指的是……‘现实’本身的崩坏。物理常数失效，时间线像被猫玩过的毛线团一样纠缠断裂，因果律被肆意篡改，然后……某一天，突然出现一道光幕，一个响指，或者什么征兆也没有，一切就归于虚无……”


    他微微抬手，似乎想比划什么，却又无力地放下。


    “我见过星辰像海洋一样从天空坠落，砸在大地上却寂静无声；我见过海洋沸腾又瞬间冻结，生命在极致的温差中化为齑粉；我见过人类引以为傲的文明、情感、意志，在规则崩塌的瞬间，变得比灰尘还要轻浮……”


    骑士发出一声极轻的笑，或许也不是笑，更像是一声叹息，“面对毁灭，所谓英雄的意志，就好比砂砾投入大海，什么涟漪也不会有。


    它改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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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东西，拯救不了任何人。”


    “争论牺牲是否正义，讨论一个英雄该怎么做……这很可贵，也很奢侈。”骑士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怜悯，“而无数个即将终结的宇宙没有这样奢侈的资本。


    意志不能改变物质现实，提姆，这是铁律。


    当世界的终末真的降临，一切都……毫无意义。”


    “我走过太多这样的终末。看着无数个蝙蝠侠在注定的命运面前撞得头破血流，看着无数个‘你们’在绝望中熄灭。所以，提姆，”骑士的的声音再次恢复了那种非人的平静，或者说麻木，“当有一个办法，哪怕它再肮脏，只要它存在那么一丝可能性，能够避免那注定的、连挣扎余地都没有的结局，我们就该庆幸，就该毫不犹豫地抓住它。”


    “抱歉，提宝。我已经不是英雄。”骑士回过头，不再看提姆，“我只是抑止力的刽子手。”


    他继续向外走去，身影走房门外的阴影之中。


    “祝我顺利吧，提姆。”骑士的话语飘来，带着，“这样，大部分人还能活。”


    “你要去哪？！”提姆挣扎着，金属手铐哐当作响。


    骑士在门口停下，扬了扬手中原本属于提姆的通讯器，屏幕上似乎还有一段聊天记录。


    “猎杀。”


    ——————————


    芭芭拉·戈登正在一大堆监控录像和物流信息中查找可能的线索。突然，她与提姆专用的加密通讯频道收到了信息：


    [19:43] 罗宾：我找到了杰森，我们被袭击了，杰森受伤了，我们需要后援。


    [19:43] 蝙蝠少女：具体什么情况？需要我通知B吗？


    [19:44] 罗宾：不！别告诉B。我们已经基本脱险了，现在需要人来接应。速来。


    [19:44] 蝙蝠少女：严重吗？你们需要什么？


    [19:45] 罗宾：不严重……暂时。但需要医疗包。


    [19:45] 蝙蝠少女：坚持住，10分钟内到。保持隐蔽。


    [19:46] 罗宾：OK，我开定位等你。


    芭芭拉快速检查了一下自身的装备，抓起一个急救包，跳上蝙蝠机车，向提姆发出的定位驶去。


    夜色中，车辆悄无声息地驶向目的地。旧港区一片荒凉，废弃的仓库像巨大的黑影匍匐在岸边。芭芭拉将车停在隐蔽处，谨慎地靠近西南角的那个仓库。


    大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


    她手握蝙蝠镖，悄声走进仓库。


    “提姆？”芭芭拉低声呼唤，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突然，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落地声。芭芭拉猛地转身，在月亮暗淡的光芒中瞬间锁定了一个身影——阿卡姆骑士，他就站在仓库门口，堵住了她的退路。


    他手中，正随意抛接着那个属于提姆的通讯器，而一只熟悉的白枪正指着她。


    中计了！


    “你好，芭芭拉。”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