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三人谈
作品:《吾杀神明》 姜行白咬紧了下唇,见她嘴唇泛白,王希夷道:“那你殒神之后呢?”
姜行白一愣,闻言看向他。
殒神之后……
她剩下一缕残魂,落到凡间的桃花庙中。依循着桃花庙中残留的香火气,她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才醒神过来,凝了一具阴魂身,得以夜间出现。
后来桃花庙被毁,她意外获得肉身,又于天帝处借了三缕神力,拿了天书和桃木剑……直至如今。
王希夷知晓了借神力一事,一时扶额。
“那时候……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我醉死在棺材里,想帮你也没法啊……”
姜行白撇了撇手,“也罢,就算是你,你也借不了我神力,还得多亏了天帝啊……”
一旁的闻玄默然垂眸,原本轻握酒杯的手,悄然捏紧了酒杯,指节泛白。
姜行白倒是没注意,只王希夷悄然瞥了闻玄一遭,他又对姜行白道,“你那天书神器,给我看看。”
姜行白拿出天书,又掏出锦囊,一齐放在桌上。
“你活了这么久,你应该知道这些东西吧?”姜行白期待地看向王希夷。
王希夷摩挲了一番人皇鼎,又翻了翻天书。他眯了眯眼,沉声道:
“这我倒也知道。”
他将房中的酒坛看了一圈,随后道:
“天书是上古神物,里面记载的神器也不假。”他抿了抿唇,看向姜行白,“将我醉死的酒,便是用神器酿制而成。”
旁余两人听着这话,下意识地抬眸看向他。姜行白神色惊喜,“这么巧!是什么?在哪里?!”
“谷生水。”王希夷抬眼道,“我用了一千年的时间,集以物果之精,日月之华,最后施以谷生水之神力,这才酿成我彼时认为的世上最好的酒——万世眠。”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彼时我认为这是世上最好的酒,喝了之后会永远醉死过去,一直醉一万年也说不定。”
姜行白按捺下对神器的渴望,还是又顺着他心意问道,“那你如今认为它不是最好的酒了?”
王希夷忽而瞪了她一眼,“被你的无名酒给唤醒了,那便不是最好的酒!”
姜行白对着王希夷的莫名怒色眨了眨眼,只觉这是无妄之灾。
她喝下一口淡泊酒,忙地揭过这一遭,“罢了罢了,真要酿就最好的东西,那你就没进步可言了,还是有余地比较好。”
王希夷被她这奇怪道理一支使,竟找不出话来反对。
“所以……”姜行白嘿嘿笑着,搓了搓手,“谷生水在哪儿?”
王希夷忽而斜觑一眼旁边的闻玄。
闻玄心觉不妙,无辜地看了看前面两人,只是无语。
“先前他喝下的水,疗愈伤口那个,便是谷生水。”王希夷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姜行白:???
她亲自将那碗水给闻玄喝完了,一滴不剩。
闻玄扶额,只觉王希夷和姜行白实在有些像,长着一张偏不好好说话的嘴。
“没了?”她抽了抽嘴角,有些后怕地看向王希夷。
王希夷淡然道:“也不是。”
姜行白是真想揍人了。她咬紧了牙,挤出一丝笑容,一脚踩住长凳,倾身逼向王希夷,“就算你真的比我老几万岁,我也是真的会揍你的。”
王希夷兀自抬着酒杯,喝下一口淡泊酒,随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将人压坐回去,“我说你这爆竹脾气,三千年过去,怎么还是一点没改。”
话既到此,他又下意识扫了一眼闻玄,一副探究神情,话却仍旧对姜行白说:
“他喝的水也是谷生水,只是我当初酿酒剩下的,你们要的也还有,谷生水在水生谷。”
姜行白被他这话语弄得糊涂,“你说什么?”
“谷生水在水生谷,那地儿名叫水生谷。”
姜行白脑仁抽痛,下意识又捏紧了桌角。
王希夷将她的手掰扯开,“力气大也该用在坏人身上,别用在我的桌子身上。”
姜行白忍不住怼他一句,“你反正用神力随便一变不就行了。”
王希夷故意咳嗽两声,“你当我的神力就是天赐不尽的,”说着他又抚了抚胸,“且我先前受过一回伤,现如今神力还没恢复。”
“你还受伤?谁要对你这个老头下手?”
王希夷嘴角一抽,瞥她一眼,“你到时候就知道了。”见她还要再说,王希夷一瞬了然,打住她,
“今日来不及了,明日去取谷生水。”
姜行白被他这话一噎,抿了抿唇,到底没说什么。
两人暂且休战,而今一个受伤的散仙半神,两具凡胎肉身,三个坐在桌上大眼瞪小眼。
……
夜色上泛,姜行白一个人躺在屋顶发呆。
闻玄性僻话少,早回了房间休息。只王希夷,在房里摸摸索索了好一遭,又将自己的存货都计算估摸一遍,这才终于是自棺材里醒来后第一次放了心。
他爬上屋顶,瞧着兀自愣神的姜行白,丢给她一个酒壶。
姜行白眼神没动,手上动作却是快,一个抬手间捏住酒壶,眼睛却还是望着天。
王希夷喝了一口手里的酒,“看你烦闷得很?”
“陨了神身,没了神力,丢了记忆,这事搁谁身上谁不烦闷。”她揭开酒壶,闷下一口。“要是我还有记忆,也不至于那么憋闷,而今连是谁害的我也不知道。”
王希夷叹一口气,“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想开点儿,说不定丢了记忆对你现下也是一件好事。”
姜行白转头冷瞥他一眼:“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心态。”
王希夷不以为意,“就算你如今知道了谁是凶手,可那人既能害你,说明实力不凡,依照你而今情形,你还能复仇不成?”
“那我应该怎么办?”她又闷下一口酒。
“先找齐神器重塑神身,等回了天,查清真相,依照你天界第一武神的实力,你还怕那人不成?”
姜行白被他话里故意的夸张意味一逗,禁不住一笑,
“想得开的人,活得长久。”
王希夷晃了晃酒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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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这话是夸我。”
两人话语不忌,你来我往,说得恣意。屋顶下的闻玄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他坐起身来,望着屋顶,一时无语。
姜行白也是会挑,专门挑在他睡的房顶上看夜色。
他盘坐在床上,正欲凝神打坐,忽而又听得王希夷说道:
“你那同伴,我瞧着有些熟悉。他是什么身份?”
姜行白眨了眨眼,嗤他一声,“白日里你自己不问。”
底下的闻玄眉眼一跳。
这两人是真不知道,他们说话其实很大声吗。且不说他就在睡在他们底下,他觉得就是院子外的人都能听到这两人的谈话声。
“我看他性子内敛,眼神亦晦暗沉沉,想必问话也问不出个名堂。”
姜行白眨了眨眼,“不会吧。”她抱坐双膝,将脸靠在酒壶上,回忆了与闻玄的交往情景。
“虽然人是有点清高孤傲,有点古板克制,有点刻薄讲礼,有点不知变通,还有点自卑小气,但性子倒也还算良善。”
底下的闻玄:……
王希夷眨了眨眼,倒是少有见她对人如此多的评价。他眼神看向夜色深沉的远方,偶有星星灯火,却仍是晦暗一片。
“人有皮肉,难辨心骨,你性子一向简单,要是不小心,可是要吃大亏的。”说着,他又咳嗽两声,故意道:
“你殒神一事,或许就是一个警醒。”
姜行白被他话这么一点,只是沉默。她随后看向王希夷,“他说他只是西方天一个身份低微的小仙官,此番下凡只是历劫,等历练过后,就可以回中央天庭了。”
王希夷眯了眯眼,“身份低微?”他忽而一笑,“身份低微的仙官,可没有能辨识鬼神的能力,也没有不俗的凡身血肉,更不会记得天庭的记忆,知晓自己下凡历劫一事。身份低微的仙官,也不会随便改变历劫的路径,或去取功名知人情,或去杀鬼除恶卫太平。”
姜行白有些讶然,她咽下一口水,“……不会吗?”
王希夷瞥她一眼,“你当初也曾下凡历过劫数,究竟如何,自己还不清楚?”
“我忘了啊……”姜行白举着酒壶,将喝未喝,“我说了,自殒神后我的脑子就出了点儿问题,忘记了许多事情。”
王希夷一怔,随后点点头。
他忽而怅然道:“脑子是有点儿问题。”
姜行白呵呵一笑,将人一脚踹下了屋顶。
“姜行白,尊老敬老的礼数你懂不懂?!”被摔得一身疼痛的王希夷从地上爬起,对着屋顶就是一通骂。
姜行白又呵呵两声,算是回应。
屋内的闻玄听着外间的吵闹,不知为何,面上忽而泛出浅浅笑意。他能看出,姜行白与王希夷之间,似有一种特殊的情意在,他们很熟悉,好像是血缘浓厚的亲人,又好像是互相依赖的朋友。
这种奇妙的羁绊,无需言说,却实在令人艳羡。
闻玄咽下一口水,忽而睁眼。他的确对姜行白隐藏了自己的身份。
他很恐惧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