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老夫人的小心思
作品:《毒医手札:陪嫁丫鬟怒改摄政王妃》 夜幕低垂,摄政王府每条长廊上的的灯火依次亮起,唯独孟惊寒的寝殿笼罩在一片莫名的的昏暗中。
殿中厚重的帷幔隔绝了月光,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药味,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那是她脸上尚且未愈的疤痕在厚厚脂粉下发出的无声抗议。
孟惊寒蜷缩在温暖的锦被里,像一只被拔光了羽毛、丢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斑鸠。
她不敢睡,怕一闭眼就是日思所见;更不敢照镜子,怕看到那张连自己都恐惧的脸。
“王妃……”秋林端着温热的药盏,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十二分的小心,“您该该喝药了。”
孟惊寒猛地一哆嗦,心底满是抗拒地尖声叫道:“我不要,你快拿走!我不喝!我不喝!”
她挥手打翻了药盏,忽视滚烫的药汁泼洒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留下深褐色的难看污渍。
秋林被如今喜怒不定的孟惊寒吓得赶紧闭上嘴,不敢再言。
就在这时,寝殿的门忽然被无声地推开。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就立在门口,逆着廊下的灯光,叫人看不清面容。但那迫人的威压,瞬间让殿内本就紧张的空气更加凝固了。
敢不传唤就直接进王妃寝殿的男人,除了王爷,全王府可有第二个?
“王……王爷。”秋林看清来人,赶紧恭敬地行了个礼就逃一样地退了出去,恨不得遁地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律衡没有理会她。
他步履沉稳地迈步走进来,却每一步都像踩在孟惊寒的心尖上。他的目光扫过地毯上的药渍,又落在床上那个裹在锦被里、只露出一双惊恐绝望眼睛的王妃的身上。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不高。
孟惊曾经最渴望江律衡来看她,如今实现却猛地用被子蒙住头,声音闷闷地、带着嘶哑的哭腔:“别看我……求求你……别看我……”
江律衡眉头微蹙。他走到床边,但并未强行掀开被子,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团颤抖的锦被:“我问你,为何不喝药?”
“根本就没用……”孟惊寒的声音带着崩溃的哭音,“喝了也没用,反正我的脸、我的身子已经都好不了了……都是陆薇之,是她害我……”
“陆薇之?”江律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她给你配的药方本王都看过。都是温补调理的药材,并无不妥。是你的病沉疴已久,本就该徐徐图之治疗,岂能一蹴而就?你接下来若一直如此抗拒用药,讳疾忌医,又如何能好?”
“徐徐图之?徐徐图之……呵,又是这句话!”孟惊寒失望地掀开被子的一角,露出那双布满红血丝、又充满怨毒的眼睛,“殿下 ,那你告诉我到底还要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等我烂透了、死透了才算好?事到如今,谁看不出陆薇之那个贱婢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拖着不给我治好,为何你们却都视而不见?”
“够了!”她提到陆薇之,被江律衡厉声打断的同时声音陡然转冷,不复方才的平和,“陆薇之是本王亲点的府医,她的医术和人品,本王心中有数。你病中忧思所以言语偏激,本王可以理解。但若再敢无凭无据地胡乱攀咬,污蔑无辜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落在孟惊寒那双因激动而扭曲的眼睛上,还是将声音放缓了些,却带着更深的情绪:
“宁国侯府如今处境微妙,王妃更该谨言慎行。有些事,点到即止,尚有转圜余地。若做过了头……即便本王有心维护,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最后七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响鼓不用重锤般,一下下地砸在孟惊寒心上。
心有余而力不足是什么意思?难道宁国侯府要倒了?还是爹娘背着她做了什么事情,传到江律衡耳中?
巨大的迷惘担忧瞬间入侵孟惊寒整个思绪,她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江律衡那张在阴影中晦暗不明的脸。
江律衡不再看她,转身对门外的秋林说道:“重新煎药后伺候王妃服下。若再出差池,唯你是问。”
“是,王爷,奴婢这就去。”
江律衡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
玄色的衣袍带起一阵微风,很快消失在门外浓重的夜色里。
寝殿内重新陷入黑暗和压抑,只剩下孟惊寒压抑的、如同伤兽般的呜咽。
府医院。
葛洪早已经抱着他的宝贝药罐子去隔壁耳房打盹,便留下陆薇之独自坐在窗边的矮几旁守夜。
她面前摊着那本《西域异闻录》,页面依旧停留在那枚火焰蛇纹上。
江律衡方才在孟惊寒寝殿的话,因为路过的婢女偷听而早已传到了她耳中。
“点到即止,心有余而力不足。”她面无表情地低声重复着。
点到即止?该不会是在警告她,对孟惊寒的报复,该收手了?因为宁国侯府的势力,连摄政王也感到棘手?
呵。陆薇之心中冷笑。
未经他人苦的江律衡根本不知道,孟惊寒母女加诸在她母亲和外婆身上的痛苦,何曾有过“点到即止”?她们恨不得将她们祖孙三代都碾碎成泥!
如今,他却来劝她收手?
一股难言的的刺痛夹杂着莫名的失望,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她不是早就明白了吗?他是摄政王,是江家的家主,他眼中是朝堂的平衡,是王府的体面。
而她陆薇之,连同她的血海深仇,在他那盘大棋里,或许别说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也许压根就未曾入局。
一个声音忽然在心中呐喊起来:
她要带着外婆离开、远离这吃人的上京,远离这冰冷的权贵。天大地大,凭她的医术,不可能找不到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心中疯长,可冲动过后,理智随即回归,外婆那张慈祥又带着忧虑的脸也浮现在眼前。
外婆还在宁国侯府,虽有王府的人保护,但终究是寄人篱下,是刀尖舔血。
她若贸然离开,宁国侯府会不会狗急跳墙?那时最擅长权衡利弊的江律衡,还会像现在这样护着外婆吗?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走?谈何容易!
“陆姑娘?”一个温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陆薇之迅速收敛起心神,抬眼望去。
是半斤。
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脸上带着笑:“王爷见姑娘晚间未曾用膳,吩咐厨房做了些清淡的宵夜,让属下给姑娘送来。”
陆薇之微微一怔,赶紧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起身接过食盒,声音平静无波:“有劳您了,劳请您代薇之谢过王爷关怀。”
“姑娘客气。”半斤躬身,“王爷还说,夜深露重,让姑娘早些歇息,莫要太过操劳。”
“多谢王爷挂心,薇之明白。”她依旧垂着眼,姿态恭顺。
半斤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陆薇之看着桌上的食盒,精致的瓷碗里盛着温热的银耳莲子羹,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可此刻,这香气却让她觉得有些堵得慌。
她打开食盒,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清
甜软糯,是上好的食材,可她却味同嚼蜡。
江律衡,你到底在想什么?一边警告她“点到即止”,一边又送来这看似体贴的宵夜?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你深不可测的心底,终究存着一丝不忍和不该有的情愫?
她终究是吃不下,只能作罢放下勺子,觉得心乱如麻。
同样未眠的人还有福寿堂内的江老夫人。
她端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手里捻着一串小叶佛珠,脸上却不见半分佛家的慈悲,只有深沉的算计。
兰香嬷嬷立在一旁,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名册。
“……吏部侍郎陈家的嫡次女,年方十六,性情温婉,据说略通医术,身子骨也康健。”兰香嬷嬷低声禀报着,“还有户部尚书李家的侄女,虽非嫡出,但也是正经官家小姐,模样周正,性子柔顺……”
老夫人闭着眼,指尖一颗颗拨动着佛珠,仿佛在听,又仿佛没听。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冷硬:“温婉?柔顺?哼,孟惊寒当初不也是顶着‘温婉贤淑’的名头嫁进来的?结果呢?搅得王府天翻地覆!”
兰香嬷嬷噤声,不敢接话。
老夫人睁开眼,目光斩钉截铁:“这次,眼睛都给我擦亮点!家世清白是首要,但绝不能要那等心比天高、心思活络的;性子要老实本分,最好是那种没什么主见、容易被拿捏的。模样可以不必太出挑,省得再招些狐媚子心思!最重要的是——身子骨要健康,要好生养,我江家的子嗣,不能再耽搁了!”
她顿了顿,想起儿子那张冷硬的脸,眉头皱得更紧:“至于律衡那边……他如今心思难测,对那个叫陆薇之的小丫头……”她冷哼一声,没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先物色着,不必声张。等有了合适的人选,我自有主张,知道如何告诉王爷。”
“是,老奴明白。”兰香嬷嬷躬身应下,心中却暗自叫苦:王爷那性子,岂是能轻易拿捏的?
尤其……尤其那位陆医女,如今在王爷心里,怕是不一般的地位。
这差事,难办啊!
老夫人重新闭上眼,手中的佛珠拨动得更快了,仿佛要将心头那团因孟惊寒母女带来的心烦意乱都捻碎。
子嗣,江家的香火,这才是头等大事!
至于那个陆薇之……医术再好,再讨得儿子欢心,也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医女,岂能登堂入室?
等新侧妃入府,诞下麟儿,她自有办法将她打发得远远的——何况她自认为王府报的“恩情”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