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藤条般狠狠抽在孟惊寒心上，顺便抽得她体无完肤。


    她瑟瑟发抖地伏在地上，汹涌而出的眼泪糊花了脸上的厚粉，露出底下醒目的疤痕：“母妃……惊寒冤枉惊，寒是媳真的拦了……可母亲她……她不听啊……”


    “拦了？”老夫人冷笑一声，毫不相信，“我看你是巴不得她闹，闹得越大越好，闹得人尽皆知，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孟惊寒在王府受了天大的委屈！好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这个老夫人苛待了你！是不是？”


    “不是的，母妃！不是的！”孟惊寒哭喊着，拼命摇头，头上的珠钗叮当作响，“儿媳对母妃只有敬重，绝无怨怼！请您相信我母妃她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老夫人缓缓站起身，重复着她的话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目光冰冷得不像在看儿媳妇，“好一个‘一时糊涂’！既然你娘糊涂，你这个做女儿的，就该替她清醒清醒。”


    她顿了顿，声音忽然转变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你不是最在意你这张脸吗？不是嫌陆医女给你用的药不够好吗？那好，从今日起，你每日的养颜汤便加倍，怕你母亲不放心，就由你亲自盯着陆医女煎药，煎好了，就在我院里、当着我的面，一滴不剩地喝下去！”


    孟惊寒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恐，是药三分毒，怎么能这么喝：“母妃，药怎么能这么喝，是药三分毒啊！”


    “怎么？”老夫人挑眉，眼神冰冷，“你不是说陆医女医术精湛，一心为你吗？这药是她精心调配的养颜圣品，你多喝些，不是正合你意？还是说，你心里也清楚，这药分明就有问题？”


    这她最后一句话，带着洞悉一切的精明。


    孟惊寒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间失声，脸色惨白如鬼。她当然知道那药有问题！那药越喝，她的脸越糟！可这话，她敢说吗？


    “儿媳……儿媳……”她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


    “不敢喝？”老夫人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那就说明你心里有鬼！说明你和你娘一样，都在污蔑陆医女！那这药，你更得喝了，喝到你那张脸恢复如初为止。兰香！”


    “老奴在。”兰香嬷嬷立刻上前。


    “每日辰时，带王妃去府医院，亲自让陆医女为她煎药。煎好了，带回福寿堂，我看着王妃喝。”


    老夫人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法旨，“另外，传我的话，王妃身体不适所以需要静养，接下来的日子闭门谢客。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包括她那位‘爱女心切’的好娘亲！”


    “是。”兰香嬷嬷躬身应下，看向孟惊寒的眼神，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怜悯和若有若无的幸灾乐祸。


    孟惊寒依旧瘫软在地，如同被抽走了骨头，眼神空洞绝望，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母亲这一闹，不仅没帮到她，反而把她彻底推进了火坑。


    老夫人如同看一堆碍眼的垃圾似的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回去吧。”


    府医院药房里，陆薇之正对着铜镜，自己小心翼翼地往脸颊的红痕上涂抹葛洪献宝似的拿来的药膏。


    药膏清凉，带着淡淡的草药香，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一个小丫鬟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用帕子包着的小东西，神色紧张：“陆……陆姑娘……”


    陆薇之抬眸看向那丫头。


    “这是侯夫人让奴婢给您的……”丫鬟把帕子包塞到陆薇之手里，像丢烫手山芋，“侯夫人说她只是一时失手，不小心让您受惊了……她让您好生养伤，莫要声张……”


    她说完，不等陆薇之反应，转身就跑，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陆薇之觉得好笑，手上解开帕子的动作没停。


    里面躺着一支做工粗糙、镶着几粒米粒大小珍珠的旧银簪，在药房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寒酸可笑。


    葛洪凑过来一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差点把胡子笑歪：“哎哟，笑死我老头子了！这……这就是宁国侯夫人的‘赔罪礼’？打发叫花子差不多，拿到这来，她这是羞辱谁呢？”


    陆薇之捏着那支轻飘飘的银簪，看着簪子上那暗淡的光泽，嘴角缓缓缓缓上扬，既没有难堪也没有愠怒。


    羞辱？不。


    这是赵西梅色厉内荏、黔驴技穷的最后遮羞布。是她恐惧、懊悔又不肯低头的可笑证明。


    她随手将那簪子丢进旁边一个装废弃药渣的竹篓里，就像丢弃一件肮脏的垃圾。


    “葛老，”陆薇之的声音平静无波，眼神却幽深如寒潭，“王妃的养颜汤，从明日起，剂量加倍。记得要加足‘料’。”


    葛洪小眼睛一亮，嘿嘿一笑：“丫头放心！我办事，事半功倍！”


    陆薇之没说话，只是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肆虐的夜风带着凉意吹拂进来，任由其吹散些许药房的闷热。


    她望向客院的方向，那里灯火昏黄，怕不是与赵西梅此刻灰暗的心境一样一样。


    她又望向福寿堂的方向，那里烛火通明，想必被传唤过去的孟惊寒正煎熬着呢。


    最后她低头，指尖摩挲挲着自己袖中悄然滑出的、那枚刻着“梅”字的玉佩。


    窗外阳光正好，鸟鸣啾啾的悦耳声落进客院里，却叫这间屋子暂时的主人觉得心烦意乱。


    赵西梅像只只能徒劳地扑腾翅膀的、被困在镀金笼子里的秃毛孔雀一眼狼狈。


    暖融融的阳光透过木制雕花窗棂洒进来，却驱不散她骨子里的寒意。


    江律衡那横眉冷眼的眼神，还有自己被奴婢架出药房时，周遭看热闹的王府下人们那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拼命低头的模样都像走马灯似的在她脑子里转，臊得反映过那失态来的赵西梅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比被扇了耳光还难受。


    “这可怎么是好呀！”赵西梅揪着帕子，那上好的苏绣图案都快被她抠出个窟窿眼儿，“孟祥程那个老头子要是知道我惹了这么大的麻烦……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她都能想象出丈夫那张铁青的脸，以及那唾沫星子横飞的怒骂。


    更叫她揪心的是惊寒……


    那棺材脸老夫人本来就看她不顺眼，如今自己闹这一出笑话，岂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又推了一把？


    还有惊寒那张脸、那身子……以后女儿在王府的日子，怕是连喘气都得看人脸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