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律衡来了。他从外面回来，是因为觉着不管怎么说，赵西梅是他名义上的岳母，自己任性一走了之实在不妥，应尽的礼节作为小辈还是要做到。


    可是刚路过府医院，就听见一阵喧哗，随后强烈的不安涌过心头。


    果然——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震慑性威压，震得赵西梅脸色煞白，刚才想用“岳母”身份压他一头的心思荡然无存。


    “王、王爷……”赵西梅强撑着辩解，“您误会了——是这贱婢，是她害了惊寒，她故意不治好惊寒的病，还毁了惊寒的脸！我……我这是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江律衡唇角勾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弧度，眼神像锋利的刀，“本王竟不知侯夫人何时有了执掌生杀大权的资格？陆医女的医术，本王亲身体验过，她的为人，本王也清楚！你说她害王妃，可有证据？”


    “证据......”赵西梅被问住了，她哪有什么真凭实据？只能指着陆薇之，“惊寒亲口说的！就是她……”


    “够了！”江律衡厉声打断她，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厌烦，“王妃病中忧思，言语或有偏颇，岂能轻信？侯夫人爱女心切，本王理解，但若再敢在王府撒野，污蔑本王亲点的大夫，休怪本王不讲情面！”


    “本王亲点”四个字，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赵西梅心上，也砸在陆薇之心头，但却是截然不同的力道。


    赵西梅被江律衡的气势彻底压垮，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江律衡不再看她，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陆薇之，声音放缓了些，却依旧带着冷意：“起来。”


    陆薇之依言起身，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像风中无助的小白花。


    江律衡看着她红肿的脸颊和凌乱的鬓发，心头那股怒火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偏偏他还不能安慰。


    他强压下情绪，冷声道：“兰香！”


    一直候在门外的兰香嬷嬷立刻应声而入：“老奴在。”


    “送侯夫人回客院歇息，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她再踏出院门一步！”江律衡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另外，去请府医给陆医女看看伤。”


    “是！”兰香嬷嬷躬身应下，随即对赵西梅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虽恭敬，眼神却冰冷：“侯夫人，请吧。”


    赵西梅看着江律衡那冰冷无情的侧脸，再看看垂着头、仿佛受尽委屈的陆薇之，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席卷了她。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不敢再说，在兰香嬷嬷的“护送”下，灰溜溜地离开了药房。


    药房里瞬间安静下来，葛洪也识趣地自己溜走了。


    江律衡的目光落在陆薇之身上，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低沉：“你……没事吧？”


    陆薇之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蝇：“奴婢没事。谢王爷的救命之恩。”她说着，又迅速低下头，一滴晶莹的泪珠恰到好处地滑落，滴在她紧攥着衣角的手上。


    江律衡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头那股无名火又窜了上来，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今日之事，让你受委屈了。侯夫人那边，本王会处理。你只要安心养伤，不必理会闲言碎语。”


    “是，奴婢明白。”陆薇之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努力维持着平静，“王爷的恩典，奴婢铭记于心。只是……只是侯夫人方才所言，奴婢实在惶恐。奴婢对王妃，绝无二心，更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奴婢……奴婢只求能尽心侍奉，报答王爷与老夫人的恩情，绝不敢忘本分。”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谦卑至极，却又在“不敢忘本分”几个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自伤。


    江律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看着她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她脸颊上那刺目的红痕，再想起赵西梅那恶毒的咒骂和方才的凶悍……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和愤怒交织在一起。


    “本王知道。”他沉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你且安心。有本王在，无人敢再欺辱于你。”


    他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好生歇着吧。”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了药房，背影带着一股未散的戾气。


    直到江律衡的脚步声彻底消失，陆薇之才缓缓抬起头，脸上的泪痕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她抬手，轻轻抚过脸颊上那火辣辣的红痕，嘴角的弧度尽显讥讽。


    葛洪不知又从哪凑过来，小声道：“丫头，你这招‘以退为进’，玩得溜啊！瞧把王爷心疼的！啧啧，那眼神，恨不得把赵西梅生吞活剥了！”


    陆薇之没说话，只是走到水盆边，用冷水浸湿了帕子，敷在红肿的脸颊上。


    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眯起了眼。


    心疼？或许有吧。


    但更多的，恐怕是王爷对宁国侯府跋扈的不满，以及对他自己权威被挑战的愤怒。


    不过，这就够了。


    赵西梅这一闹，不仅坐实了她跋扈恶毒的形象，还让江律衡亲眼目睹了母女二人如出一辙的跋扈的铁证——这比任何人说一万句都管用。


    至于孟惊寒……陆薇之的目光转向窗外，孟惊寒院落的方向。


    经过她亲娘这么一闹，她在王府的处境，怕不是只会更加艰难。而她的不孕不育和毁容的脸，第一次被摆上了台面。


    她低头，看着自己袖中悄然滑出的一枚小巧玉佩——那是她刚才趁乱，从赵西梅挣扎时掉落的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清晰的“梅”字。


    至于客院里宛如一只斗败的鸡雏的赵西梅则垂头叹气地瘫坐在圈椅里，灰白的脸色和涣散的眼神，印证了刚才在药房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幕幕，尤其是江律衡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和那句“休怪本王不讲情面”，还在她脑海中反复放映着。


    完了……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