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们都知道自己当时面对的是这样一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恐怖存在。“无妨，快入座，就等你来了开宴。”晏帝脸上没有丝毫被怠慢的怒意，反而如同兄长对待最亲近的弟弟，笑容温和，带着纵容。


    他随即目光转向殿中数十位新科举子，大袖一挥，声音洪亮地宣告：


    “今日新科才俊齐聚，正好借此良机，朕与众卿引荐尊王。此乃朕亲封的‘并肩王’，朝堂之上，凡我大晏臣子，乃至朕之皇子，见尊王，如见朕躬。尊王司马幽，不为臣！”


    “并肩王？”


    “见王如见君？”


    “不、不为臣？”


    短短数语，如同九天惊雷，狠狠炸响在每一个初涉朝堂的举子心头！


    金銮殿内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不为臣？！那是什么？难道是……为君吗？


    再看那司马幽，面对晏帝，只是随意地拱了拱手，并未行跪拜大礼，神态自若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更让众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是，当司马幽落座时，那位身份尊贵的小太子，竟朝着他的方向，郑重其事地深施一礼！


    肖愈的双腿彻底软了，若非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几乎要当场瘫倒在地。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崭新的锦袍内衬，黏腻冰冷。


    完了！全完了！得罪了这样一位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太子都要躬身行礼的人物，他肖愈的前程……不，他的性命，恐怕都悬于一线。


    巨大的恐惧如同巨蟒缠绕，几乎让他窒息。


    而与他一同心神巨震的，还有菱辞。


    她表面维持着平静，内心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并肩王！难怪难怪他行事如此肆无忌惮，视礼法如无物。


    这哪里只是金大腿，这分明就是一座巍峨的金山，直接砸进了她的怀里。


    她之前那点小算计，在对方绝对的身份和实力面前，简直如同儿戏。


    菱辞只觉得一股混杂着庆幸、震惊和隐隐兴奋的热流涌遍全身。


    这条大腿，她抱定了。


    司马幽落座，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在菱辞的方向似乎有极其短暂的停顿，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晏帝心情颇佳，先后提了三杯御酒，勉励群臣与新科才俊。


    酒过三巡，他目光落在新科状元身上，朗声道：“宣新科一甲一名肖愈，携眷上前！”


    肖愈心头一紧，连忙整理衣冠，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满心的恐惧与不安，拉着菱辞上前几步，在御阶前恭敬跪下。


    菱辞落后他半步，也依礼跪下。


    “这便是朕钦点的今科一甲头名，肖愈，确为我大晏之栋梁。”晏帝看着自己亲自提拔的状元，目光又扫过殿中济济英才，龙颜大悦。


    “太子，你代朕，敬状元一杯酒。”


    “儿臣遵旨。”太子应声而起，端起一旁内侍奉上的金樽，迈步走下御阶。


    “微臣惶恐！谢陛下隆恩！谢太子殿下！”肖愈受宠若惊，再次深深伏地叩拜。他满心以为这是皇帝对他才华的肯定，试图借此挽回一些颜面。


    然而，就在肖愈叩拜下去，菱辞微微抬头的瞬间——


    她的目光，猝不及防地与龙椅之上、正含笑看着太子的晏帝，撞了个正着！


    只此一瞬，菱辞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无比清晰地看到，晏帝那双深邃如渊、阅尽世事的眼眸中，骤然掠过一丝极其明显的——惊诧！


    那绝非帝王审视臣妇的威严目光，而是一种猝不及防的、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物的震动。


    而且，菱辞无比确定，这惊诧，是完完全全冲着她来的！


    怎么回事？皇帝为何会对她有如此反应？菱辞心中疑窦丛生，念头急转。未等她细想，太子已端着酒杯来到了近前。


    太子年纪虽小，身量却不矮，此刻走近，几乎与跪着的菱辞平视。


    他原本是径直走向叩拜在地的肖愈，但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菱辞抬起的脸庞时，脚步竟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紧接着，他那双清澈而带着皇家贵气的眼眸中，也浮现出与方才晏帝如出一辙的、难以掩饰的惊异。


    那眼神，充满了探究与困惑，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


    “还不快给太子殿下行礼！”肖愈见菱辞似乎有些愣神，唯恐失仪，急忙低声提醒，语气带着焦躁与不满。


    菱辞瞬间回神，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依着规矩，再次叩首：“民女菱辞，参见太子殿下。”姿态恭谨，声音平稳。


    太子却没有立刻让她起身，也没有将酒杯递给肖愈，反而在菱辞面前停住了脚步。


    他端着酒杯，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数息，那眼神复杂难明，仿佛在确认着什么，又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却又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这位便是……状元夫人？”


    菱辞心中微凛，面上依旧恭顺：“回太子殿下，民女菱辞。”


    她刻意避开了“肖夫人”这个让她作呕的称呼。


    太子微微颔首，眼中那抹奇异的情绪似乎收敛了些许，但审视的目光并未完全散去。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竟直接举杯，将自己的酒杯轻轻碰了碰菱辞手中尚未举起的酒杯。


    虽然只是一个极其轻微的动作，但在等级森严的宫廷宴会之上，太子对一个新科状元的妻子做出如此举动，已足以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菱辞……”太子低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仿佛要将这名字刻入脑海。


    随即，他才仿佛想起正事，转向还伏在地上的肖愈，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沉稳。


    “肖状元平身。望你日后尽忠职守，勤勉任事，不负圣恩，成为我大晏真正的肱骨栋梁。”


    “是是，微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谢太子殿下教诲。”肖愈如蒙大赦，连忙起身，额头上已沁出冷汗。


    他刚才分明感觉到太子在菱辞面前停留了许久，这诡异的气氛让他心慌意乱。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眨了眨眼，太子却已端着酒杯转身，走向榜眼和探花的方向。


    菱辞缓缓起身，目光追随着太子的背影，心中疑云更重。


    她清晰地感觉到，除了太子，还有一道更加深沉、更加锐利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牢牢锁定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