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非常安静。


    足足五分钟的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范教授先意识到自己失态，清了清嗓子，脸色别扭地解释：“院长，我们都冷静一下。”


    院长：“我觉得我挺冷静的。”


    他看着范教授，面露不解，问道：“老范，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话里话外评价舒糖，都带着很大的偏见？”


    和上一次不同。


    上次，范教授至少还会客观讲道理，说服他，药学系不适应招收女学生的一二三四五条理由。


    而今天，听下来，通篇都是主观评价。


    还都是带着偏见的那种。


    院长非常不解，看向范教授，想到一个答案。


    范教授被盯着半晌，开口前，眼神罕见地躲避了下，咳了一声，坚持道：“没有。”


    “我刚刚的话只是因为气愤。老师对学生的恨铁不成钢。毕竟除了成绩，个人作风问题也是我教学中需要考察的一项。”


    他说：“医者仁心，人心不正则不配为医。”


    这话道理是没错，但他刚才的表现，现在说这句话，就显得让人不太信服。


    “仅是如此？”院长狐疑地看着范教授的眼睛。


    范教授：“是。”


    院长点头：“那最好。”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为人师表，教学严厉可以，但要注意尺度，注意言论。”


    “我会的，院长。”


    走廊里陆续有老师吃完饭回来。


    范教授没再多说，关门离开。


    院长坐在椅子里，看着紧闭房门，半天没有动作。


    他总觉得自己刚才没有想多。


    老范对舒糖这个学生就是带着偏见。


    可又不合理……毕竟舒糖才二十，老范今年五十多，两人之间年龄悬殊，他想不到会有过什么过节。


    想到这，院长捏了捏眉心，叹气。


    算了，这个老范，实在是太固执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他低下头，开始反思，自己当初让老范来带新生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今天的事最好是最后一次，不然……他得物色一个新的班主任了。


    -


    下午还有数学课。


    舒糖楚明珠吃完饭后回寝室准备换书。


    路过门卫室。


    宿管阿姨把舒糖喊住，“药学系舒糖，有你的信。”


    窗口递出来一个厚厚的信封，上面贴着一排邮票。


    邮票上邮戳是藏市的。


    今天是徐西临离开的第十六天。


    算着时间，他应该是回去没几天就把信寄出来了。


    可这也太能写了。


    看着信封上的一排邮票。


    舒糖忍不住乐。


    动手，小心撕开信封。


    里面除了徐西临的，还有卓玛的一封。


    她先打开徐西临的那份。


    【吾妻舒糖】


    开篇四个字，直接让人看得心跳都跟着漏了一拍，舒糖吸了口气，冷静下来。


    【恭喜你，终于成为了一名大学生。一路走来不容易，我不在身边，你一个人生活做事要细心。】


    后面有几行划掉的字。


    徐西临解释：【提笔的时候，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铺开信纸的那刻，突然又都忘了。】


    【对了，咱小姑娘今儿嘛呢？】


    舒糖看这句话的时候，甚至能脑补出来徐西临说这句话时的慵懒京腔，没忍住，笑了下，接着往下读。


    【哦，你回答不了我。那这样，我跟你汇报一下我这几天的生活。】


    徐西临笔迹工整，一行行的写满。


    【我回来后跟周团长提了调动申请，结果你应该能猜到，要等合适的时机。周团长最近安排我做教员的工作，新兵带飞。那群人很笨，不急舒医生万分之一。】


    徐西临的字很好看，字体狷狂，拐折撇捺中，每一笔都透着他性子里的那股张扬少年气。


    一封信，没有什么文笔，却句句真切。


    【你走之后，我每天只能被迫跟肖儿一起吃饭，吃饭时，他非要坐我对面，脸看着让人很没食欲。】


    【宿舍的床又硬又冷。不过我有你的围巾，战友没有，他们每天嫉妒我嫉妒得发狂。】


    ……


    诸如此类种种。


    生活里一点一滴的小事，被徐西临写的栩栩如生。


    信纸写了满满三页。


    落款前的最后一句，徐西临写下，【媳妇，要熄灯了，最后一句，有你真好。外面万家灯火，这一盏装下你我。】


    都不知道他从哪学来的这些酸溜溜的情话。


    舒糖看完，打开卓玛的那份。


    张玲玲代笔。


    也是三页纸。


    第一页，通篇都在控诉舒糖走得突然，连一个告别都没有。


    第二页，她换了攻击对象，开始说徐西临。说徐西临给她送京市特产的时候，使唤她去帮忙买信纸。


    买就买吧，要求还多到不行，要好看的，要带横线的，听说藏香好闻，还让她顺便帮忙带点线香，因为——徐大营长说，他、要、写、情、书！！！


    在卓玛的控诉里，徐西临把爱意缓缓道尽。


    第三页才是正文。


    卓玛说她现在每天都去药田巡视一圈，藏贝母的移栽都成功了，章礼每天也跟她一起守着。


    等舒糖夏天回来时，她一定要让她看见丰收的场面。


    最后半页，是卓玛的思念，嫂子们的思念，还有张玲玲自己想说的话，她说舒糖留下的笔记她一定会好好看，争取能在部队转正。


    舒糖一点点将文字看完。


    把信纸叠好，装回信封，压在抽屉里。


    楚明珠拿着笔记等在旁边等了一会了。


    问舒糖：“你爱人寄过来的信？”


    “爱人”是个很美好的词，舒糖听的心里暖呼呼的，点头，说：“他留在藏市，还没调回来。”


    “那你们异地挺辛苦的。”楚明珠评价着。


    舒糖顺着她的话开玩笑地往下说：“所以啊，你以后如果要回老家的话，可千万别在大学里谈恋爱，不然到时候就得跟我一样，飞鸽传信了。”


    传言一阵也就过去了。舒糖相信，以楚明珠的优秀，后面不会缺追求者。


    谁料，楚明珠听完反而乐了。


    “谁要在大学谈恋爱了。”她轻嗤一声，道：“我好不容易把下乡的苦日子熬过去了，接下来好好学习，努力挣钱不比靠男人过得好吗？”


    “有志气！”舒糖由衷地肯定。


    日子就这么热热闹闹的过着。


    范教授没有再就传言的事找茬。而那日之后，杨春燕就跟消失了一样，只在舒糖她们有课不在寝室的时候，和晚上睡觉才回寝室里呆着。


    楚明珠开玩笑地跟舒糖说：“杨春燕之前欺负别人惯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她这么怕一个人。”


    “不挺好的吗。”虽然不知道杨春燕为什么没换寝室，但她现在跟透明人差不多。


    耳边少个烦人精，舒糖乐得自在，“她最好是能一直安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