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火堆快要燃尽，裴烬转而道：


    “狄人巡逻队出现在这里，说明我们并未完全脱离危险区。此地不宜久留，待风雪稍歇，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找到与护卫汇合的路。”


    “可你的伤……”


    “无妨。”裴烬道：“比起留在这里坐以待毙，冒险突围是唯一生路。”


    崔鸢宁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这石屋能挡一时风雪，却挡不住狄人的大规模搜捕。


    她点了点头：“好，那就如此。”


    之后，两人轮流值守休息。


    裴烬伤势重，崔鸢宁坚持让他先睡。


    她坐在火堆旁，添着柴火，耳朵却时刻竖着，留意屋外的动静。


    后半夜，风雪似乎小了一些，但寒意更甚。


    裴烬醒来，换崔鸢宁休息。


    她靠在角落，身上盖着裴烬那件虽然破损但依旧比她的衣衫厚实些的外袍，疲惫很快让她沉入浅眠。


    时间在寂静和风雪声中流逝。


    天快亮时，风雪终于渐渐停息，只剩下偶尔卷过的寒风。天色不再是浓墨般的黑，而是透出一种灰蒙蒙的光亮。


    裴烬叫醒了崔鸢宁。“我们该走了。”


    两人收拾停当，用雪彻底掩埋了火堆的痕迹。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凛冽的寒风瞬间灌入，吹得人透心凉。


    门外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积雪没过了小腿，举目四望，皆是白茫茫一片，难以分辨方向。


    裴烬辨认了一下太阳在厚重云层后模糊的位置，指了一个方向：


    “这边，我记得来时的路上有一条冰河，沿着河往下游走，或许能找到人烟，或者我们的人留下的标记。”


    积雪深厚，行走极为艰难。


    裴烬有伤在身，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口，脸色愈发苍白。


    崔鸢宁主动上前，搀扶住他的一只胳膊，将自己的身体作为支撑。


    裴烬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跋涉。


    寂静的雪原上，只有他们踩雪发出的“咯吱”声和沉重的喘息声。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裴烬的体力消耗极大，步伐越来越慢。


    崔鸢宁也是气喘吁吁，但她始终紧紧搀扶着裴烬，没有松开手。


    突然，裴烬脚步一顿，猛地将崔鸢宁拉向身后，目光锐利地望向侧前方的雪坡。


    “怎么了？”


    崔鸢宁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裴烬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那片区域。


    片刻，雪坡后传来一阵低沉的狼嚎，紧接着，几双幽绿的眼睛在雪地的映衬下，缓缓出现。


    是雪原狼！


    而且不止一头！


    它们显然已经饥饿许久，将裴烬和崔鸢宁视为了猎物，呈扇形缓缓包围过来。


    前有狼群，后有可能存在的追兵，真正的绝境，似乎在这一刻才刚刚降临。


    裴烬缓缓抽出了腰间仅剩的短刃，将崔鸢宁更紧地护在身后。


    他的背影在苍茫雪地中，显得既孤独，又充满了决绝。


    崔鸢宁看着逼近的狼群，又看向身前这个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直脊背的男人，心中竟奇异地平静下来。


    她悄悄握紧了藏在袖中的、之前从石屋里找到的一根磨尖了的铁片。


    狼群的低吼在寂静的雪原上回荡，带着令人心悸的饥饿感。


    它们共有五头，毛皮脏污，肋骨隐约可见，显然是熬过严冬的饥馑之师，此刻发现了难以抗拒的猎物。


    为首的头狼体型最大，幽绿的眼睛死死锁住裴烬，獠牙外露，涎水滴落在雪地上，蚀出小小的坑洞。


    裴烬握紧短刃，刀锋在灰白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他呼吸沉重，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腹间的伤口，剧痛如跗骨之蛆，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体力。


    但他站得很稳，像一枚钉入雪地的楔子，将崔鸢宁完全挡在安全范围内，


    “听好，狼畏火、畏声、畏击首。我若前冲，你立刻点燃火折子，大声呼喝，向那边那块巨石退，石头能护住后背。”


    他的计划简单，旨在为崔鸢宁争得一线生机。


    崔鸢宁却在他身后轻轻摇头，尽管他看不见。


    她声音异常镇定：“殿下，我不会丢下你独自逃命。狼群环伺，分开就是死路一条。”


    裴烬还想说什么，但头狼已失去耐心，发出一声短促的嚎叫，左侧一头较为瘦削的公狼率先发动了攻击，利爪扬起雪沫，直扑裴烬的下盘！


    电光火石间，裴烬侧身避过锋芒，手中短刃划出一道寒光，精准地削向狼颈。


    那狼甚是狡猾，半空中扭身，刀刃只划破了它的肩胛，带出一溜血花。


    受伤的狼吃痛呜咽，攻势稍缓，但另外三头狼同时从不同方向扑了上来！


    裴烬挥刀格挡，刀锋与狼爪碰撞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身形踉跄，伤口处的绷带瞬间洇出更深的血色。


    一头狼趁机从他视野盲区窜出，直取他的咽喉！


    崔鸢宁一直紧盯着战局，见此情景，想也未想，将一直攥在手中的铁片奋力掷出！


    她力道不足，准头却奇佳，磨尖的铁片“噗”地一声扎进了那狼的侧颈。


    狼痛得狂性大发，攻势一偏，只撕下了裴烬臂膀上一片布料。


    这短暂的干扰为裴烬赢得了喘息之机。


    他反手一刀，结果了那头受伤狼的性命，但自己也因用力过猛，单膝跪倒在地，喘息粗重如风箱。


    血腥味刺激了剩余的狼群，包括那头一直按捺不动的头狼。


    它们眼中绿光更盛，包围圈进一步缩小。


    头狼低伏身体，肌肉贲张，显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崔鸢宁迅速冲到裴烬身边，与他背靠背站立。


    她捡起地上一根被风雪折断、前端尖锐的枯树枝，双手紧握，对准狼群。


    “点火！”裴烬低喝。


    崔鸢宁这才想起火折子，慌忙从怀中掏出，颤抖着吹亮。


    微弱的火苗在寒风中摇曳，似乎下一刻就会熄灭。


    然而，这小小的光明确实让狼群产生了瞬间的迟疑。它们天性畏火，脚步踟蹰不前。


    崔鸢宁深吸一口凛冽的空气，用尽平生力气，发出一声清叱：


    “滚开！”


    女子的声音在空旷的雪原上显得尖利而突兀配合着跳动的火苗，竟真的让狼群后退了半步。


    头狼焦躁地刨着雪地，发出威胁的低吼。


    这僵持短暂而漫长。


    裴烬趁此机会勉强站起，短刃横在胸前，目光与头狼死死对视。


    他知道，一旦露出怯意，狼群便会一拥而上。


    就在头狼似乎下定决心，准备无视火焰再次扑上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隐约的、有节奏的哨音！


    那哨音尖锐悠长，穿透寒冷的空气，带着某种特定的韵律。


    裴烬和崔鸢宁皆是一怔。


    更令人惊讶的是，狼群对哨音的反应极为剧烈。


    头狼竖起耳朵，警惕地望向哨音传来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咕噜声。


    随即，它竟不再理会近在咫尺的猎物，发出一声短促的嚎叫，带着剩余的三头狼，迅速掉头，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雪坡之后。


    雪地上只留下点点狼血和一片狼藉的搏斗痕迹，还有那具狼尸。


    裴烬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身体晃了晃，崔鸢宁急忙扶住他，手中的火折子掉在雪地里，“嗤”地一声熄灭了。


    “刚才那哨声……”


    崔鸢宁惊疑不定地望向哨音传来的方向，那是与他们计划前行路线略有偏差的东南方。


    裴烬脸色苍白如纸，：


    “是狄人的驭狼哨……但调子有些奇怪。”


    狄人擅长驯养雪原狼协助狩猎和追踪，刚才的狼群，很可能本就是被狄人驱赶或引导至这片区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