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雪洞
作品:《假千金回穷窝,竟成了全家的福星》 崔墨横见她神色恢复如常,心下稍安,又叮嘱了几句行军注意事项,便起身离开,让她早些休息。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间的风雪声,也似乎暂时隔绝了那份悄然滋生的、不合时宜的心动。
崔鸢宁独自坐在毡毯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被裴烬指尖拂过的鼻尖,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触感和冰凉雪意。
兄长的话语在耳边回响,字字句句,理智而冰冷。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胸腔里那股陌生的、躁动的情绪强行压下。
她是崔鸢宁,是肩负家族兴衰的崔家女儿,不是在雪夜里会因为一个眼神、一个触碰就方寸大乱的寻常少女。
裴烬的世界太复杂,太危险,她不能,也绝不会让自己陷进去。
……
自那夜之后,崔鸢宁果然刻意拉开了与裴烬的距离。
行军途中,若非必要军务,她绝不主动靠近裴烬所在的中军位置。
扎营休息时,她也总是选择离主帐较远、靠近兄长的地方。
即便偶尔因战术商讨不得不面对面,她的态度也变得格外恭谨疏离,汇报简洁清晰,眼神不再与他有多余交汇,仿佛那夜的微妙气氛从未存在过。
裴烬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起初,他以为是她兄长说了什么,或是那日自己的举动过于唐突,惹了她不快。
他试图寻机解释,或是如同往常那般,自然地与她交谈几句军务以外的话。
但崔鸢宁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
她像是给自己周身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光滑冰冷的墙,礼貌周全,却无法靠近。
她依然会穿着他赠的那件狐裘,只因那是御寒的必需品,但她会仔细地用其他布料衬在里面,隔绝了直接接触,仿佛那只是一件普通的、来自上官赏赐的衣物。
裴烬站在高处,看着下方正在检查弩机的崔鸢宁。
她正低声与工匠交谈,侧脸线条冷静而专注,雪花落在她发梢肩头,她也毫不在意,仿佛所有的热情都只倾注于那些冰冷的军械之上。
他心中莫名生出一股烦躁,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失落。
他不明白为何。
他贵为太子,从未对哪个女子如此留意,更不曾因谁的刻意疏远而心绪不宁。
崔鸢宁于他,最初是才华令人惊艳的医女。
但不知从何时起,她清冷的眼眸、偶尔流露的坚韧,都开始在他脑海中留下印记。
或是习惯了她的聪慧与高效,一时不适应她的回避。
可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反驳,那是一种更为私人、更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躁动。
“殿下?”身旁的副将见他久久不语,出声提醒。
裴烬收回目光,面容冷峻如常,将心头那点异样压了下去,沉声道:
“无事。继续刚才的部署。”
数日后,大军行至一线天险隘。
此地两山夹峙,通道狭窄,地势险要,且据探报,可能有小股北狄残兵在此活动,试图骚扰大军后方。
裴烬下令队伍快速通过,并派出一队精锐在前方开路侦查。
崔鸢宁负责的弩机营位于中段偏后的位置。她指挥着部下有序前行,自己也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四周动静。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就在大队人马行至峡谷最窄处时,异变陡生!
两侧山壁上突然传来巨响,大量的积雪和碎石轰然滚落!
“雪崩!是雪崩!快散开!”惊呼声、马匹的嘶鸣声瞬间响成一片。
这并非自然的雪崩,雪块之中竟夹杂着明显的火药痕迹和刻意推动的巨石,是埋伏!
人群顿时大乱,狭窄的通道根本无处可避。
裴烬位于队伍前部,闻声脸色骤变,第一时间不是自保,而是厉声喝问:
“后方情况如何?崔姑娘何在?!”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更大的崩塌发生了!
一段山壁整体滑落,巨大的雪浪和泥石流如同咆哮的白色巨兽,瞬间将队伍拦腰斩断,也将位于中后段的崔鸢宁及其部分亲卫彻底吞没!
“宁宁!”
远处传来崔墨横目眦欲裂的嘶吼,但他也被混乱的人群和不断落下的雪块阻隔,根本无法靠近。
裴烬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来不及多想,猛地一扯缰绳,逆着疯狂奔逃的人流和不断砸落的雪石,朝着崔鸢宁最后消失的方向冲去!
“殿下!危险!不能过去!”亲卫惊恐万分地试图阻拦。
“滚开!”裴烬暴喝一声,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骇人厉色,他挥剑斩断拦路的断木,不顾一切地冲入了那一片还在不断崩塌的死亡区域。
冰冷,窒息,黑暗。
这是崔鸢宁全部的感觉。
巨大的冲击力将她掀翻,裹挟着向下坠落。
她试图挣扎,但人力在自然之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雪块和泥土疯狂地涌入她的口鼻,意识在迅速流失。
最后的念头竟是:就这样结束了吗?
就在她即将彻底失去意识时,一只有力的手臂猛地抓住了她!
那力量极大,几乎捏痛了她的骨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硬生生将她向外拖拽!
她感到身体被紧紧护在一个宽阔的怀抱里,那人用后背承受了大部分后续的撞击和碾压。
一声压抑的闷哼在她头顶响起,带着明显的痛楚,却丝毫没有松开手臂。
不知过了多久,天旋地转的翻滚终于停止。
他们被埋在了雪堆之下,但幸运地卡在几块巨大的岩石形成的狭小空隙里,暂得喘息。
崔鸢宁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雪沫,艰难地呼吸着稀薄的空气。
她睁开眼,适应了黑暗后,借着岩石缝隙透入的微弱雪光,看清了紧紧抱着她的人。
是裴烬。
他脸色苍白,唇边甚至有一丝血迹,显然在护着她的过程中受了内伤。
他发冠也不知所踪,墨发凌乱地沾满了雪沫,显得前所未有的狼狈。
可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难以掩饰的恐慌、失而复得的庆幸。
“殿下……”
崔鸢宁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您……您怎么……”
她想问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这么傻,这里多危险。
然而所有的话语,在对上他那双眼睛时,全都哽在了喉咙里。
裴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用指腹,极其小心地、近乎颤抖地擦去她脸颊上的污迹和雪水。
“崔鸢宁,”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还好你没事。”
短短五个字,劈开了崔鸢宁精心构筑的所有心防。
什么储君,什么臣属,什么权衡算计,什么保持距离……
在生死一线间,在他不顾一切冲向她、用身体护住她的这一刻,全都变得苍白无力,不堪一击。
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惊痛与后怕,看着他那从未有过的失态模样。
眼眶微微一红,似有泪落而下。
看到她哭,裴烬顿时慌了手脚。
他从未见过她落泪,在他印象里,她永远是冷静的、自持的、甚至是倔强的。
“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很疼吗?”
他急切地询问,想检查又不敢贸然动作,生怕弄疼她。
崔鸢宁只是摇头。
不是疼。
是这么久以来强行压抑的心动,还有被他此刻毫不掩饰的关切所击中的酸软感。
她抬起被冻得通红的手,轻轻碰了碰他唇角的血迹,
“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