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烬转过身，在跳跃的火光中看向刚刚落地的崔鸢宁。她发丝被风吹得凌乱，脸颊冻得通红，呼吸间带着白气，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掌心中正是她那枚素银发簪。


    “你的簪子。”


    好的，这是续写的内容：


    “你的簪子。”


    他的声音在相对避风的崖底显得清晰了许多，少了些风雪的呼啸干扰，那份惯常的冷冽下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别的什么。


    崔鸢宁微微一怔，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情急之下以簪为注、置于沙盘的举动。


    她没想到，在如此紧张混乱的突围时刻，他竟还记得这个细节，并亲自将簪子带了下来。


    她伸出冻得有些发僵的手，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温热的掌心。


    那一点温度差异让人觉得耳尖有些发烫，她迅速地取回了簪子，低声道：“多谢殿下。”


    指尖收回袖中，紧紧攥住了那枚还残留着他些许体温的银簪，冰冷的触感似乎也染上了暖意。


    “不必多礼。”


    裴烬收回手，目光并未在她身上过多停留，转而扫视周遭环境。


    崖底通道狭窄，积雪稍浅，但两侧崖壁高耸，风声在此处形成呜咽般的回响。


    “此地不宜久留，狄人虽被暂时迷惑，但并非长久之计。必须尽快找到出路。”


    “是。”副将上前禀报，“殿下，先锋已向前探路，发现兽迹确实通向东南方向，似有路径。”


    “好。”裴烬颔首，眼神锐利，“传令下去，全军整队，保持警戒，即刻出发。伤员优先，互相扶持，不得掉队。”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经历了绝处逢生的将士们虽然疲惫，但求生的意志和成功的希望极大地鼓舞了士气，队伍很快整顿完毕，沉默而有序地沿着狭窄的通道向前行进。


    裴烬自然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崔鸢宁略一迟疑，还是跟了上去，走在他侧后方不远不近的位置。


    他身上那件玄黑大氅确实极为暖和，将刺骨的寒意隔绝在外，让她的身体渐渐复苏，甚至能感受到血液重新流畅带来的微刺感。


    通道曲折，有时仅容一人通过，有时又稍显开阔。


    风雪被高耸的崖壁遮挡了大半，但偶尔有风从上方卷着雪沫灌下，依旧冰冷刺骨。


    火把的光芒在崎岖的岩壁和积雪上投下晃动的人影，气氛依旧紧张，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提防可能的伏击或是天然陷阱。


    裴烬的步伐稳健而快速，不时停下观察地面痕迹或侧耳倾听远处的动静。


    他的侧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轮廓分明，之前的疲惫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和希望冲淡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神贯注的认真。


    崔鸢宁沉默地跟着，同样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她的师傅和师兄都曾教导过她野外辨识方向和追踪的技巧，此刻她不自觉地运用起来，留意着岩石的形态、风的流向、以及雪地上那些被先锋部队掩盖过但依旧依稀可辨的兽类足迹。


    大约行进了半个时辰，通道逐渐变得宽敞，风声也似乎有了变化，不再是那种被困于狭谷中的呜咽。


    忽然，走在最前面的裴烬抬起手，握拳。


    整个队伍立刻停下，所有声响瞬间消失，只剩下风穿过岩石缝隙的声音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听。”裴烬低声道。


    众人凝神静气。


    崔鸢宁侧耳细听，在风声之外，她捕捉到了一种微弱、遥远的声音，像是流水。


    几乎同时，前方探路的斥候悄无声息地潜回，脸上带着压抑的兴奋，低声禀报：


    “殿下，前方不足一里，通道出口！外面是一条冰河，对岸地势开阔，根据地形判断，应是洄水支流的上游，我们已绕至狄人大营的侧后方！”


    消息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虽然众人不敢喧哗，但一种激动振奋的情绪瞬间在沉默的队伍中蔓延开来。


    洄水支流！


    这意味着他们真的找到了生路，而且极有可能已经跳出了狄人的主要包围圈！


    裴烬眼中骤然爆发出锐利的光芒，但他依旧冷静：


    “出口处情况如何？可有敌军踪迹？”


    “出口隐蔽，有枯木乱石遮挡。暂未发现敌军哨探，对岸一片寂静。冰面看起来冻得颇为结实，应可通行。”


    “好。”裴烬当机立断，“全军加速，快速通过冰河，在对岸建立临时防线，掩护后续部队过河。”


    希望就在眼前，队伍的行进速度明显加快。


    很快，前方果然出现了出口的光亮，虽然依旧是黑夜，但比之幽深的崖底通道已然开阔许多。


    众人鱼贯而出，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宽阔的冰河横亘在前，河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但依稀可见其下墨色的冰层。对岸是起伏的雪原和稀疏的林地，远处山峦的轮廓在雪夜中显得模糊而静谧。


    风雪似乎也小了一些。


    率先出来的将士们立刻按照命令，悄无声息地快速分散开，一部分率先踏上冰面试探，确认坚固后，向对岸疾行，另一部分则留在出口两侧持械警戒。


    裴烬站在出口处，目光如电，迅速扫视对岸和上下游的情况。


    崔鸢宁站在他身旁，望着眼前这条通往生路的冰河，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些。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却带着一种自由的滋味。


    她下意识地拢紧了身上厚重的大氅，那上面属于他的气息似乎更加清晰。


    大部分将士已经开始有序而迅速地渡河。


    冰面很滑，不时有人踉跄，但很快被身旁的同伴扶住，无人抱怨，只有沉默的疾行。


    “走。”裴烬侧头对她说了一句，随即迈步踏上冰面。


    他的步伐很稳，仿佛脚下不是光滑的冰层而是坚实的土地。


    崔鸢宁深吸一口气，跟上他的脚步。


    冰面确实极滑，她走得有些小心翼翼。忽然，脚下一滑，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一旁歪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倒时，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及时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是裴烬。


    他不知道何时放缓了脚步，就在她身侧。


    “当心。”他的声音不高，落在她耳中，却比这寒夜里的任何声音都更清晰。


    “……是。”


    崔鸢宁借着他的力道站稳，只觉得被他握住的手臂处传来惊人的热度，隔着厚厚的衣物也能感受到那份力量。


    她脸上莫名有些发热，幸好夜色和寒冷掩盖了这一切。“多谢殿下。”


    等到了平地时，裴烬便松开了手，语气平淡无波：“跟紧。”


    说完，继续向前走去，速度却似乎比刚才稍慢了些许。


    崔鸢宁看着他的背影，大氅在雪地与冰河的映衬下更显深沉，却又莫名地给人一种十分踏实可靠的感觉。


    她不再多想，集中精神，快步跟了上去。


    终于，踏上了对岸的土地。


    先期抵达的部队已经散开警戒，后续部队仍在不断过河。


    裴烬立即召集了几名将领：


    “立刻派出多路斥候，侦查方圆十里敌情地形，寻找适合扎营休整之所。全军在此暂歇一炷香时间，处理伤患，补充体力，但不得生火，保持隐蔽。”


    “是！”


    命令下达，将士们终于得以短暂喘息。


    许多人几乎是瘫坐在雪地上，拿出冰冷的干粮艰难地啃食，或者检查着自己的东西，互相处理轻微的冻伤和擦伤。


    虽然环境依旧艰苦，但绝处逢生的喜悦让所有人的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