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见过
作品:《假千金回穷窝,竟成了全家的福星》 山石另一侧,传来极轻微的水声,显示着外池之人也已入水。
两人隔着一片嶙峋的假山石,各自沉默。
另一边,沈燕浸在池水中,背靠着冰冷的石壁,试图用那一点凉意压下心头莫名的躁动。
他闭上眼,眼前却仿佛还能看见那双受惊后骤然睁开的明眸,水光潋滟;看见被打湿的墨色青丝黏在雪白脆弱的颈侧;看见单薄中衣下依稀可辨的、属于女子的曼妙轮廓……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截断自己的思绪,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这些年来他一直醉心于山水之间,清心寡欲多年,从未接触过什么女郎。
乍一看到那副场景后便在脑中挥之不去。
可他心中明白,这未免有些太过于唐突。
水声哗啦一响,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站起身,带起一片水花。
这里恐怕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起身时的水声清晰的传入到崔鸢宁的耳中,恰巧这时一只白鸽从远处飞了过来。
这是醉香楼里常用的信鸽,崔鸢宁一伸出手那鸽子便停在了她的手上并且发出了“咕咕”的两声,十分亲昵的蹭了蹭崔鸢宁的手背。
崔鸢宁顺势就从它的腿上取下了那信纸,上面正是她让惊蛰帮忙查的关于沈燕的事。
“沈燕,原名独孤夜,乃是南晋六皇子,极为受宠,喜欢游山玩水,性情平和……”
崔鸢宁将字条慢慢揉碎成一团,南晋正是疫病开始的源头,这么说来盛京的疫病也很有可能是沈燕等人带过来的。
虽然他们一直住在崔府,但她平日里有施药的习惯,府中的下人身体还算康健,但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携带了疫病,所以就传给了那些体质较差的老者或幼童。
“沈公子。”
她的声音透过嶙峋的石壁传过去,带着一股淡淡的冷意。
“这便要走了吗?”
正要离去的沈燕或者说独孤夜,他脚步微微顿住。
背对着假山的身影在氤氲水汽中僵硬了一瞬。
她听到了?还是……
崔鸢宁没有给他思考应对的时间,她继续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南晋山水秀美,竟养出如此平和喜好游山玩水的皇子,将疫病作为伴手礼,带来我盛京之地吗?”
假山另一侧,是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细微的水珠从他发梢滴落池面的轻响。
崔鸢宁从水中缓缓站起身,随后披上了衣衫。
她绕过假山,湿透的墨发贴着她的脸颊和脖颈,那双明眸视线锐利,直直射向那个背对着她的、挺拔却此刻显得无比紧绷的背影。
“独孤殿下,”她唤出了他的真名,声音里淬着冰。
若不是他,盛京恐怕也不会遭此劫。
她也不会忙的这般焦头烂额。
沈燕的薄唇轻抿,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脸上惯有的温和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苍白和无力。
他的目光触及她冰冷的眼神,迅速移开,随后又强迫自己抬起,对上了她的视线。
水汽模糊了彼此的轮廓,却让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无所遁形。
“鸢宁小姐……”
他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完全失了平日的清润。
“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何要将疫病带到盛京?”
崔鸢宁打断他,言简意赅,不容置疑。
她摊开手掌,那团湿漉漉的纸屑静静躺在她的掌心。
沈燕的目光落在那团纸上,他眼睫快速颤动了几下,目光中翻涌的混乱与难堪被强行压下,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黯。
“崔小姐,我并没有什么目的。”
“盛京疫病……源头确在南晋。我们……我来时,途径的几个城镇已有了征兆,只是当时疫情未显,我……我并未深知其凶险。”
他停顿了一下,
“入住贵府后,虽知府上多有施药防范,但我与随从……我们或许……或许身上早已携带了病气而不自知。”
他的头垂得更低,不敢再看崔鸢宁的眼睛,
“府中下人多有接触,进而……波及了外人。我……我没想到会如此……”
“没想到?”
崔鸢宁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略微高了几分,
“一句没想到,就能抵消那些因疫病而痛苦挣扎、乃至家破人亡的罪孽吗?独孤夜,你南晋皇子微服私访,纵情山水之时,可曾想过你走过的每一处,可能都留下了瘟毒?!你住进我崔家,我崔家以礼相待,你却将灾祸引至我家门之内,殃及无辜!这便是你南晋皇室的礼数吗?!”
“再者说,如今盛京与南境局势紧张,你在这种时候前来恐怕是另有所图。”
独孤夜看着少女冷冽的目光他脸色变得惨白,身形微晃。
愧疚感袭来瞬间将他淹没。
他想起沿途所见那些起初只是咳嗽发热的百姓,想起后来听闻疫情扩散时的惊疑,想起住进崔府后偶尔听闻下人抱怨城中医馆人满为患。
他始终存着一丝侥幸,不愿深想,更不愿将这与自己联系起来。
直到此刻,被当面戳穿。
“我……”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辩解都苍白无力。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沉重无比、充满了无尽悔恨的话:
“……对不起。”
他抬起头,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盛满了愧疚,不知是温泉的雾气,还是别的什么。
“我并非有意……但确是因我之故。”
他的声音顿了顿,
“我深知罪孽深重,百死莫赎。这些日子,眼见疫情肆虐,百姓受苦,我心中……亦如刀绞。我已传书回南晋,说明情况,请求派遣医官运送药材,希望能尽力弥补万一……”
他望着崔鸢宁道:
“鸢宁小姐,我……我对不起崔家款待,更对不起盛京百姓。此事皆由我起,我绝不敢推诿。待疫情稍缓,我任你处置,绝无怨言。”
“处置?”
她冷笑一声,笑声里却带着一丝疲惫和悲凉,
“我能如何处置你?南晋的皇子殿下。杀了你祭奠亡魂?还是将你押送官府公告天下?那只会引发更大的动荡,给虎视眈眈之人以可乘之机让盛京乃至两国边境陷入战火!”
她停顿了片刻,声音低沉下去,
“你的命现在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你自己。它属于那些还在疫病中挣扎求活的人。你最好祈祷你南晋的医官和药材真有作用,能多救回几条性命,否则……”
听着这些话独孤夜神色凝重,他也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失居然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而面对崔鸢宁质问的目光时,他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崔鸢宁垂下纤长的睫羽,夜间的微凉的风吹起她鬓边的发丝,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
“还有,不知独孤殿下是如何找上崔家的?究竟有什么打算?”
当时他拿着一封推荐的文书,父亲便将他误认,所以才让他住进了崔府。
盛京这么多权贵之家,为何他偏偏就找上了崔家,这一点让人觉得很是奇怪。
独孤夜垂落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崔鸢宁问完这句话后空气中便是一阵沉默,良久后又才听的他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崔小姐你当真不记得我了么?”
崔鸢宁因他这突兀的一问微微一怔。
记得?
她蹙起秀眉仔细审视眼前这张苍白却难掩俊逸的容貌,温和中带着几分疏离的贵气。
若见过,不应毫无印象。
她确定,在父亲引见他入住崔府之前,她从未见过这位“沈燕”公子,更遑论知道他竟是南晋皇子独孤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