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回程
作品:《无尽书》 篝火燃尽,只余一地灰白余烬,伴着几缕残存的青烟,在破晓前的寒意里袅袅升腾。
既云也已归来,四人略作整顿,便再无迟疑,收拾了东西,沿着来时的路朝源头树林边缘雾气逐渐稀薄的方向去。
昭鹊虽已转醒有一会儿了,面色却依旧苍白,唇上不见多少血色,剩着一双眸子,沉沉的看不穿情绪。
他翻身上马的动作略显迟缓,既云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手臂几不可察地微抬,终是克制住,只在他坐稳后,将水囊抛了过去。
昭鹊接过,指尖与男人的短暂地一触,目光交汇间,无声的交涉已然蔓延开。既云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率先勒转马头。
归途由此而始。
离了那被迷雾与死寂笼罩的源头核心,外界的天光也并未显得明媚多少。灰蒙蒙的天幕低垂,压得人心头沉郁。
起初,林木尚算茂密,只是枝叶间已失了鲜活的水色,蒙着一层萎靡的灰黄。越往外行,景象便越发触目。河流分支大多干涸,露出龟裂的河床,如同大地狰狞的伤口。
偶有未完全断流的水洼,也浑浊不堪,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原本应是丰茂草场的地方,如今也只余下枯槁的草根,在风中瑟瑟抖动。
四人策马疾行,马蹄踏过干硬的土地,扬起裹挟枯草碎屑的尘土。风声在耳畔呼啸,却无半分凉意,唯余刮过皮肤的粗粝。
紧迫感如影随形,彼此无需多言,皆从这日甚一日的荒颓之象中,窥得光阴催逼的凛冽。
行至一处高地,能遥遥望见来时曾经过的,那片已灭绝众多小部落的废墟轮廓在不远处显现,如同巨大而沉默的墓碑。
此地,已是源头树林外围与更广阔荒芜地域的交界。
既云勒住马缰,另外三人也随之停下。
“自此,我们需得分头行事了。” 既云打破了这一路来的沉默。他看向乌罗儿与清溪,“二位,请尽快赶回各自族中,务必说服族中族长长老,摧毁祭祀圣石。”
归川有识,圣石为祸,上古狂徒窃取本源,致使天地枯竭。此等言语,未离其源时,昭鹊便已对他们全盘托出了。初闻时的震骇与惶惧,经一开始的冲击之后,皆被眼前这片日渐死寂的荒土,悄然赋予了不容置喙的残酷说服力。
此刻也无需既云再多费口舌了。
乌罗儿脸上惯常的几分不羁早已收起,他重重点头,目光锐利如鹰:“放心。风骑族的马鞭,抽得碎顽石,也抽得醒糊涂人。”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瞟了既云一眼,而后看向昭鹊,“小子,撑住。别真相大白天下,你这要角先倒下了。”
“自然。”昭鹊颔首致意。只是他自己状况虽还不佳,心里却还惦记着几日前清溪同他哭诉的情状,正要出言询问,不料清溪反倒抢先开了口。
“昭鹊,你告诉我们的……我信。为了阿爸阿妈还有族人们,我知道该怎么做。”
倒是昭鹊闻言怔了一瞬,旋即才点了点头。
“一切小心。” 既云最后嘱咐,目光扫过两人,“若事不可为……保全自身,再图后计。”
乌罗儿咧嘴,扯出一个并不怎么轻松的笑容:“走了!”
说罢,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朝着风骑族领地的方向绝尘而去。
清溪深深吸了口气,最后看了昭鹊与既云一眼,也调转马头,奔向另一个方向。
女孩儿的背影在空旷荒芜的大地上,瞧着单薄,实际却藏着不容小觑的韧劲。
转眼间,高地上只余下既云与昭鹊二人,以及两匹喷着响鼻的马。
既云看向昭鹊:“族里的状况,恐较我等离去之时,更添危殆。”
昭鹊只轻“嗯”了一声,转身策马奔下高地。
只是一旦离了这片尚算完好的交界之地,周遭荒颓之象便愈发酷烈,衰败之势更甚往昔。
狂风卷着沙砾扑面而来,打得人脸颊生疼。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衰败的味道,视野所及,大片土地彻底失去了生机,龟裂的纹路如同蛛网蔓延。
偶尔可见倒毙的尸骸,皮肉干瘪,骨架支离,辨不出是人是兽,很快便被风沙半掩。
两人正策马奔行在空旷野地,耳畔忽传来一阵沉闷的 “簌簌” 声,初时还似远风扫过枯草,转瞬便成密集的蹄爪踏地之响,夹杂着兽类低喘的动静,顺着风势滚涌而来。
既云猛地勒住马缰,骨刀已悄然握在掌心,沉声道:“当心些,是兽群奔走的动静。”
昭鹊亦凝神细听,目光扫过四周。此处尽是低矮枯草丛生的平地,连半棵能遮蔽身形的老树都无,唯有远方天际线与荒原相接,空旷得无处可藏。
屋漏偏逢连夜雨,真是麻烦,
“听这声响,数目该不少。” 他勒马与既云并肩,骨刀在指间转了个利落的弧,“若真是迁徙的兽群,该是感知到栖息地将毁,才会仓促离巢。”
既云闻言勾了勾唇角,挑着眉,眼底染着笑意望着人:“知道得不少嘛,小鬼。”
昭鹊没料到这出,耳根发起了烫。
既云见好就收,在暗处摩挲着骨刀粗糙的刀柄,“寻常群居兽类最是惜命,迁徙途中绝不会无端寻衅。”
他抬眼望向声响来处,枯草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已能瞥见灰黑色的影子在其间穿梭,“只需……”
话音未落,一阵尖锐的狼嚎突然划破空气。
昭鹊闻声侧目,只见坡下枯草丛中已亮起数十点幽绿的光,转瞬便有灰黑色的身影从草间窜出,成扇形朝着二人包抄而来。
寻常野狼最懂审时度势,这般主动围堵,想来是见他们仅有两人,又行至这无遮无挡的坡地,觉得有机可乘。
“此地无处可依,只能硬接。” 昭鹊说话间已翻身下马,骨刀出鞘时划过一道冷光,刀刃上还留着过去战斗留下的浅痕,在天光下泛着沉凝的光。
既云也随之落地,与他背抵着背,目光扫过逼近的狼群。为首的是一头体型壮硕的黑狼,毛色油亮,额间有道浅疤,显然便是头狼,正伏低身子,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身后的狼群也跟着放慢脚步,却依旧步步紧逼,将二人的退路封得严实。
不等狼群发起攻击,那黑狼突然仰头低嚎一声,左侧三头野狼立刻纵身扑来!
最靠前的一头直取既云面门,尖牙泛着寒光,带着风势扑到近前。既云不闪不避,手腕微沉,骨刀斜斜上挑,精准地擦着狼的前爪划过,刀刃的寒气逼得那狼下意识缩了缩脖颈。
他趁机抬腿一脚踹在狼的胸腹之间,只听 “呜咽” 一声,那狼被踹得翻滚着跌出数步,爬起来时不敢再贸然上前,只在原地低吠。
昭鹊脚步轻移,躲过另一侧朝自己扑来的凶兽,身形如旋,骨刀贴着狼的脊背扫过——虽未伤及皮肉,却用刀刃的力道将狼的扑势卸去,那狼失去平衡,踉跄着撞在旁边的枯草丛里,刚抬头便对上昭鹊冷冽的目光,竟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狼王见头阵失利,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再次低嚎一声,这次却是两头狼同时扑向既云,另外三头则绕到昭鹊身后,试图偷袭。
既云见状,骨刀猛地劈向左侧来狼,刀刃带起的风势逼得那狼仰头躲避,他却趁机变劈为刺,刀尖直指狼的咽喉——那狼虽反应极快,硬生生地扭身避开了,却被刀刃划破了前腿,血珠立刻渗了出来,疼得它夹着尾巴往后退。
与此同时,昭鹊已然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脚尖点地旋身,骨刀横向一扫,恰好挡在偷袭狼的面前。最靠前的那头狼收势不及,爪子撞在骨刀上,发出 “咔” 的一声轻响,立马猛地缩爪,其余两头狼也跟着顿住脚步,显然被这一刀的力道震住了。
既云解决了身前的狼,余光瞥见昭鹊那边的情形,手腕一转,骨刀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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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出,刀柄被他牢牢攥在手中,刀刃如流星般擦过昭鹊身侧,直逼一头狼的眼睛。
那狼吓得猛地后跳,却还是被刀刃划破了耳尖,血瞬间流了下来。昭鹊趁机上前一步,骨刀抵住另一头狼的胸口,虽未用力,却让那狼不敢再动,只僵在原地低喘。
这般缠斗不过片刻,狼群已明显露出犹豫之色。方才两头狼受伤,其余同伴也没能讨到半分好处,眼前这两人手中的骨刀又快又准,显然不是好惹的。
那头狼再次抬头,盯着二人手中的刀看了片刻,又扫了眼地上渗血的狼爪,喉咙里的低吼渐渐弱了下去,忽然仰头发出一声悠长的狼嚎。
听到这声嚎叫,围着二人的狼群立刻往后退了两步,眼神里的凶光淡了些,多了几分警惕。头狼迅疾转身朝着坡下枯草丛中窜去,其余野狼也立马跟了上去,不过转瞬,便只剩下几缕扬起的尘土,和地上残留的几处浅浅的爪印。
二人相视一眼,皆是松了口气。方才虽未重伤狼群,却也耗了不少气力,若真要与这几十头野狼死缠,的确是棘手。
既云抬手将骨刀收回鞘中,指腹擦过刀刃上的一点狼血,翻身上马,低声道:“还好是寻常野狼,懂得知难而退。”
昭鹊也收起刀,伸手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目光望向狼群遁去的方向:“这狼群敢主动围堵,想来是近来猎物稀少,饿极了才冒险。只是它们既肯退走,倒也省了我们不少功夫。”
二人相视一眼,皆是松了口气。方才虽未重伤狼群,却也耗了不少气力,若真要与数十头野狼死缠,即便能赢,也难免会受伤。
此刻见狼群退去,便不再耽搁,翻身上马,马鞭一扬,马蹄再次踏过浅草坡,朝着苍狩族的方向疾驰而去,只留下坡上几缕尚未散尽的狼臊气,随着风渐渐淡去。
越往东南隅中心方向,人族聚居的熟悉气息便越浓,却不复记忆中的生机。
途中经过一个小部落旧址。这昔日曾有过人声炊烟的地方,如今已彻底死寂。
残破的窝棚在干冷的风中吱呀作响,摇摇欲坠,像是被抽走了骨架的皮囊。中央那口曾维系一族生机的水井,只剩下一个幽深的黑洞,井沿布满干涸的苔藓与裂痕,仿佛大地上一只绝望凝视天空的盲眼。
倒是这其间散落的残骸,相比沿途上其他部落,瞧着要“新鲜”许多。
昭鹊勒马驻足。
风卷着沙尘穿过空荡的棚架,发出呜咽般的低鸣。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倾颓的痕迹,眼前并非全然是陌生的废墟。
恍惚间,他竟看到了低矮帐篷外,曾有妇人就着天光缝补兽皮;听到了孩童追逐嬉闹的笑语;闻到了阿妈在简陋灶前,为他熬煮的那一碗能暖入肺腑的肉羹。
那些生活在族群边缘,面目已逐渐模糊的族人身影,如同水底的卵石,在记忆的波纹中一闪而过。
他们沉默、劳碌,如同依附巨木的杂草根,在无人注目的角落里艰难存活,若是真到了那时候,他们是不是也会如同眼前这个小族的人们轻易地被连根拔起,湮灭于无声。
他握缰之手陡地收紧,指节因运力而泛作青白。悲怆无力交织间,如藤蔓悄缠心脉,愈收愈紧。这可不单是因设想了一番故园的萧索后的感伤,更是对那窃夺本源,致万物凋敝的狂徒,最直切的诘问。
每一缕熄去的生息,每一处化墟的土地,皆是其罪孽的铁证。
马蹄轻踏,既云驱马上前,与昭鹊并肩立于残垣断壁之前。他没有出言相慰——此间荒寂已至极致,任何言辞,都显得苍白无力。
片刻后,既云探手,用力攥住昭鹊冰凉的腕间,力道大了些,暖意却转瞬便渗了过来。
昭鹊未转头,紧绷的肩线却松了及分。腕间温力如锚,将他从翻涌的思绪间一把拽了回来。他深吸一口尘败之气,胸腔滞涩的闷痛,亦随之强压而下。
“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