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失算
作品:《无尽书》 外边雨声依旧,一时半会儿大约是停不了的。洞顶垂下的藤蔓在风雨中摇晃,像无数晃动的绞索。
既云没再去多管阴影里那个人的情况,而是回到了自己最初坐着的位置。伊莫已经在一边躺着睡着了,他于是也在地上躺下。可半晌过去既云又发现自己毫无睡意,索性睁开眼发起呆来。
火光在岩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形如鬼魅。既云看着这些影子来回晃动,思绪也到处乱飘。
先说人,既云原先觉得他整个人的身形瞧着十分单薄,年纪应该还小。但靠得近了看,又确实比他想象的要高,也要壮实些,又猜测大约是接近成年的样子。
若是十八九岁,能从沙场里杀出来也不算稀奇。苍狩族里多得是天纵奇才的孩子,十四五岁就长得像座小山,肌肉虬结,挥刀如风。每年族中比武,总有几个这样的少年横空出世,把别些人都打得节节败退。
但那些孩子们无一例外都体格健硕,肩厚胯宽的。可这孩子……既云闭上眼,回忆起初见时的场景。那日他随意绑着的长发下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统一尺寸的麻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
可即便如今外边套了合身的皮甲,勾勒出了身上肌肉的线条,但既云依旧觉得那衣袍下的身形过于单薄,像是被硬生生拉长的竹子,修长却不够坚实。
既云皱了皱眉。苍狩族的血脉里刻着强壮的烙印,哪怕是发育极慢的男孩子,到了十六七岁的年纪,也会慢慢变得魁梧起来。除非是有什么病,他以前听阿公说这种病是娘胎里带来的,出来了怎么样都没法根治。而得这种病的人大多身材矮小长不高也长不壮,还天生力气比别人少,随便跑两步就要喘不上气。
说起来既云年幼时还真见过这样的人——那的确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尤其是站在阿爸和帐篷里的一众侍卫面前,甚至和他的阿妈比都有些逊色。他记得自己当时还问了一嘴,阿妈说那人是管族里每月固定的粮食和布匹分配的。
但思绪至此,他又觉得不大符合。要是真有这种病,那小崽子也长不到现在的身高,更别说他是从沙场里出来的,绝非善茬。既云又想了想,自作主张地给人诊断了结果是骨架不够大,挂不上肉。
雨声渐渐小了,最后只剩下零星的滴水声。洞外的天色依旧沉暗,但云层似乎已经没有先前那样厚重了。潮湿的冷风从洞口灌进来,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篝火的焰尖被吹得微微颤动。
不知是不是年少时经历留下的后遗症,既云的睡眠一直以来都很浅,若是这种不熟悉的环境,更是连入睡都变得比平时困难。此刻他虽然闭着眼,呼吸平稳,实际脑袋还基本清醒着。
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这样半梦半醒地将就过这个夜晚时,一阵脚步声却忽然响起。
既云那本就微乎其微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那脚步声的主人明显是刻意放轻了脚步。别的既云不知道,反正这声音是离他越来越近就对了。
糟了,还真是冲他来的。
这般一想,既云顿时觉得自己浑身乏力使不上劲,连脑子都要转不动了——反正他就算不动脑子也能猜到来人是谁。就是搞不懂了,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老惦记着他是要做什么呢。
不出所料,下一刻,粱远的声音就在他头顶响起。那声音很轻,既云却觉得自己从中听出了一丝不耐烦:“二少,雨停了,该出发了。”
既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呼吸的节奏都没变。
粱远等了几息,见没反应,又提高了一点音量:“二少?”
依旧没动静。
既云的睡相很安静,他侧身微蜷着,一只手搭在腰侧,看起来像是真的睡熟了。粱远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的背影,眉头越皱越紧,心里的不满也愈发强烈起来。他们在这儿耽搁了大半夜,结果这位二少爷居然睡得跟死猪一样,连叫都叫不醒?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推了既云一把,可对方还是毫无察觉。
这人定然是叫不醒的,毕竟压根儿没睡。既云实在不想再同这人掰扯了,打定主意装死装到底。
粱远心里的烦躁逐渐上升为轻蔑。他咬了咬牙,这次直接俯下身,几乎贴着既云的耳朵喊道:“二少!该启程了!”
湿热的气息喷在耳畔,既云瞬间绷紧了后背。他确实没料到粱远为了叫醒他会这样。只是那声音的主人原本的嗓音十分粗犷,此刻却被刻意地压低。然而主人似乎对用这样的声线讲话也没什么经验,总之那声音在出口的一刻带上了几分诡异地尖细,如同一条黏腻的细蛇顺着耳廓爬进来,叫既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在二少的忍耐力不是瞎吹的。既云眼看大计将成,决不能毁在这种事上,于是就这样硬生生地忍住了想起身给粱远来俩耳光的冲动,顺便大发慈悲给了始作俑者一点正常人的回应。
只见他微微皱了皱眉,又像真的睡梦中的人被烦扰后一般轻轻“唔”了一声,抬手揉了揉耳朵,顺势翻了个身,拉开了自己和傻大个的距离。
岂料粱远还不肯放弃,这回也不夹着那恶心人的声音了,干脆不管不顾地放大了声音,又叫了一声。
他这一声喊得完全不顾其他人的死活,在寂静的洞穴里格外刺耳,附近几个熟睡的战士被惊得猛地一颤,有人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吵什么”,还有人翻了个身,不满地咂了咂嘴。伊莫也被吵醒了,半撑起身子,睡眼惺忪地望过来。
果真是千虑必有一失。
既云在心里叹了口气,终于慢悠悠地“醒”了过来。若是再装下去,这棒槌怕是要把整个山洞的人都吵醒了。
阴沟里翻船的二少先是装模作样地皱了皱眉,然后才缓缓睁开眼,眼神迷茫地望向粱远,仿佛刚从睡梦里被硬拽出来。他的声音还带着点沙哑,懒洋洋地道:“……嗯、粱远兄弟?怎么了?”
粱远的脸色难看极了,像是憋了一肚子火又不敢发作,只能硬邦邦地说道:“雨停了,该出发了。”
既云眨了眨眼,似乎还在消化这句话。他慢吞吞地坐起身,揉了揉后颈,又抬头看了眼洞外,发现月光恢复了一些,照得山路上的积水泛着光。
他当然知道雨停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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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雨初停,山上的路也不会比下雨时好走多少。既云心里觉得这人的脑子怕是浆糊糊得还差不多,急功近利也得先把命保住。也不知道他那精明一生的父亲到底是怎么选中这种货色的,还是自己在阿爸眼里已经没用到连这种人都比不上了。
不过这么看来,也未尝不是好事。
“现在走?”既云打了个哈欠,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刚下完雨,山路滑得很,摔下去如何是好?我就这一条命,万一就这么丢了可不行。”
“不必担心,只需——”
“只需啥呀,”既云头也不回地打断他,指了指周围:“大伙儿都还睡着呢,你这一嗓子倒是把我喊醒了,别人呢?总不能就我们俩先走吧?粱远兄弟我知晓你是有本事的——只是实不相瞒,我实在是没这胆。”
粱远的嘴角抽了抽,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盯着既云懒散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冲动。
左右不过是个废物草包,不如现在就一刀了结他算了!
这念头像野火一样蹿上来,烧得粱远胸口发烫,他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刀柄。既云依旧背对着他,望着洞外的夜色,对此毫无察觉。
而下一秒,他的耳朵便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声极轻的“铮”,是刀鞘里的刀刃被微微抽出的声音。
既云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他原本以为粱远只是个爱耍小聪明的怂蛋,没想到这人竟然能动杀心。既云心里有点欣赏他了,觉得此人勉强能配上一个有勇无谋。
可下一秒,那刀刃又被小心翼翼地推了回去,发出一声愈加几不可闻的轻响。粱远的呼吸粗重了一瞬,像是硬生生把那股杀气压了回去。
还是想早了。既云无声地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兴致索然。
粱远确实是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心头的杀意,转而又立马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二少,雨停了山里更不安全。依我看,得安排人守夜。”
此话说的在理,但是这人既然想管既云也不打算和他抢,正打算顺势装糊涂,随口应一句“那就你来安排吧”,好继续回去接着躺着。可他话才刚出口,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线:
“我去守夜。”
那声音既云从没听过,可他心头却像感知到了什么一般猛地一跳。他立即转头望去,见那少年竟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正静静立在火光边缘的阴影里。半明半暗间,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两人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既云呼吸一滞,又觉那双眼睛里映着的火光将他的心口烧得发烫。既云张了张嘴,竟一时忘了原本要说什么。
粱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下。他顺着声音望去,然后眯起眼睛打量这个陌生的少年。
他原本是巡猎队的人,自然也不认识角师派来的新人们。但既然有冤大头自己冒出来,那他不如就此顺水推舟。可答应的话刚到嘴边还没出口,他又听见既云忽然开了口。
“我同你一起。”
此话脱口而出的瞬间,除了既云本人,另两人都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