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私心

作品:《无尽书

    山脊上的路确实要好走许多。他们沿着蜿蜒的山路行进,月光毫无遮挡地洒下来,前路清晰可见。


    既云仰头嗅了嗅空气,总觉得空气中的土腥味似乎变浓了一些,疑心是要下雨。但他在这方面不是行家,没法完全肯定。于是他又望了望东南方,那片乌云似乎在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移动,但远山的轮廓却依旧清晰。


    既云想了想,还是决定稳妥些,等赶到下一个有山洞之类的位置就让大伙都停下来修整一番。山路总归是不好走的,遇上阴雨天只会越发艰难,说不定到时在这路上耗费的时间反而越加多——这没法确定的事,未雨绸缪还是有必要的。


    “伊莫兄弟,我估摸着过段时间可能要变天,待会儿先找个地方停一会儿。”既云用靴跟轻磕马腹,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伊莫听见,算是先和他先打了个招呼。


    伊莫疑惑地抬头看了眼晴朗的夜空,眉峰微蹙,话到嘴边正要反问,却猛地忆起自己在对方身上感觉到的种种非同寻常。于是到了舌尖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只是顺从地冲既云点了点头。


    大约又赶了将近半个时辰的路,前方的山路突然隆起一道陡坡,一座岩丘出现在既云的视野里。那岩丘像是被巨斧劈过,一侧是陡峭的断面,另一侧却凹陷进去,形成了个天然的避风处。岩壁上垂挂着枯藤,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某种活物的触须。


    不知是不是错觉,既云总觉得这半个时辰过去,月光似乎变得黯淡了不少,那股潮湿的土腥味似乎也变得更重了一些。他眯起眼仔细看了看,隐约还能看见那洞口上方的岩层是有层理褶皱的,下方还堆着些剥落的碎石块。


    这种结构的洞穴通常内部干燥,算是比较适合临时避雨的。他于是猛地勒紧马绳,随即一声悠长的嘶鸣划破夜空,尾音在旷野里荡出老远。


    “今晚在此处休整。”既云说着便翻身下了马。他走近岩壁,伸手拨开那些藤蔓,里面看起来还算宽敞,不算浅,容纳他们这些人马勉强应该还是可以的。


    粱远再次策马从队伍后方赶上来,这回他眉头都拧成了一团:“二少,我们这才没走多远的路,再赶两个时辰也……”


    “不行啊。”既云毫不在意地打断了他,浑然不觉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骑了这么长时间的马,我有点累了。”


    粱远怔住了,脸色也有些发白,旋即又一下子变得铁青。他的嘴角先是抽动了两下,随后整张脸都扭曲起来,活像是吞了死苍蝇却又不敢吐出来,难看极了。


    他属实位既云这番大言不惭的胡话震住了,一时间愣是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前这人荒唐至极。这好歹也是个救人命的大差事,他们早到一些时日,说不定就会有更多人得救。


    他只觉先前还是高看了既云,实际上他不但蠢,还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自利之人。


    粱远在心底冷笑,这些养尊处优的人果然不会把别人的死活放在眼里,不过走了这么点路就受不了了,殊不知他这一句轻飘飘的“累了”,又要害死多少条性命。


    “怎么?粱远兄弟还有什么别的事么?”既云仿佛完全没察觉到对方眼里那怨毒的神色,语气里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关切的意味。


    “可是!”粱远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攥着马缰的手指节都泛了白,“祥山族那边……”


    “嗯?”既云歪着头看了他一眼,又拍了拍一旁伊莫的肩膀,“这么说,我确实思虑不周了?你既是阿爸派来的人,嗯——这样的话,不如粱远兄弟你带人先走?我与伊莫兄弟在此休整一二。”


    他话音未落,粱远的瞳孔却猛然收缩,脸上的血色顿时唰地褪了个干净。这话像记闷棍敲在粱远头上,尤其是那句“你既是阿爸派来的”,不声不响地就戳在了他心里最心虚的地方。


    于是有那么一瞬间,粱远疑心既云是看出了什么,想借机敲打他。


    可当他抬头再看既云,却发现对方早已已经移开了视线,又开始拨弄他那骚包的耳坠了。他依旧是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股没心没肺的劲儿,哪有粱远想的那些?


    还有既云身边这个外族人,也不知道是脑子进水了还是有什么毛病,居然也丝毫不顾族群的安危,既云作出这样的决定居然也没有任何要反对的意思。


    粱远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疑心自己应该只是有些警觉过头,以至于草木皆兵了。


    但思绪这么一打岔,粱远好歹记起了族长给他的命令是把既云此次任务的表现传回去,而且必须寸步不离保证既云的安全。就算他真的要处置而后快,此时也绝非良机——起码,也要等他在身后那百号人中站稳脚跟了再说。


    “属下不敢。”粱远这回没向上次一样讨到好处,虽然心中隐隐有些不快,但到底还是不敢在这种没把握的时候打草惊蛇。但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在最后耍了个小心眼:“属下、属下去安排,方便一会儿点点人数。”


    既云这回脸上出现了点不一样的表情,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阿爸挑人的眼光的确不错,粱远兄弟做事果真周到,那就有劳了。”


    说完他也不动,反而目送着粱远往回走了一段,才同伊莫一块儿进了山洞。


    而一直跟在旁边的伊莫却越发惊惧了,这回他与既云并排而立,他没法观察既云的神色。但粱远的表情变化伊莫却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最后离开的时候,那神情里满是怨怼,却又藏着几分怯意,像极了那种被踩了尾巴的野狗,既不敢咬人,又不甘心就此罢休。


    粱远骑着马往回走,只见众人面面相觑。见他走来马上就有不少人都将视线投到了他身上。


    “都看什么看?!二少不是说了在此休整么?还愣着干嘛!”


    有个胆大的人小声嘀咕:“这不是刚出发没多久……”结果话没说完就被粱远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没听见吗?这是二少的安排。”粱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既云背对着众人,闻言肩膀可疑地抖动了两下。他伸手摸了摸鼻子,像是在掩饰什么。伊莫就跟在他身后,清楚地看见二少的肩膀有一瞬似乎在微微发颤。他愣了一下,总觉得这人刚刚应该是偷笑了一下。


    粱远铁青着脸指挥众人进入山洞,语气十分不善,中间还骂了一个不小心绊倒的人,整个山洞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而粱远却没意识到,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他恶狠狠地踢开脚边的碎石,仿佛要把满腔怨气都发泄在这些死物上。


    洞内很快热闹起来。战士们熟练地分工合作,有人拾柴,有人生火,还有人检查武器。既云一直盯着洞外的方向发呆,直到洞内逐渐明亮起来,他才终于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洞内攒动的人头。


    篝火在洞内呈零散分布,将干燥的岩壁映照出跃动的橘红色光影。战士们围着火堆席地而坐,皮甲和武器堆在一旁,有人掏出自带的腊肉在火上烤着,油脂滴落进火堆发出“滋滋”的声响。


    众人的状态在昏暗狭小的空间里逐渐放松下来,有人解下水囊开始传饮,谈笑声也开始在岩洞内回荡。


    既云靠坐在最里侧的岩壁旁,目光仔细地扫过每一张被火光照亮的脸,却怎么样也找不到自己要的那个人。


    他起身往洞口方向走,发现夜风已经开始逐渐转强了,带着湿意的气流卷着枯叶袭来,差点糊了既云一脸。


    他又将视线移向火光边缘的暗处。那里堆放着一些杂物,几个疲惫的战士靠在上边打盹。而再往外的阴影里,隐约还有个模糊的轮廓。


    那人抱着膝盖靠坐在最角落,像是在打盹。他的长刀横放在手边,整个人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既云没忍住轻叹了一声。那少年正好处在火光最微弱的交界处,背后紧贴岩壁,左右都有杂物遮挡,他能看见所有人,别人却很难注意到他。


    若非既云占据了位置上的优势,怕是一时半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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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真的找不到他。


    然而思绪至此,他却无端回忆起一些旧事,觉得这藏在黑暗里的小崽子和自己以前的境遇有……


    “二少这是在?”粱远一直有在偷偷留意既云的动向,见他突然起身走到了洞口,立马就凑了上去。


    “哦,粱远兄弟方才不是说要点人数么。”思绪骤然被打断,既云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觉得这人实在有点烦了,特别还是这种时候。


    于是既云灵机一动决定说点这货爱听的让他高兴高兴,别有事没事就来烦自己,“我瞧你在忙就自己过来了,这些事我没经验都不知道,多亏了你提醒,回去我可得在阿爸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说完他又像刚刚拍伊莫的肩膀一样拍了拍粱远,还一脸真诚地笑着。


    只见粱远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喜色,又很快压下:“应该的,应该的。”


    他话音未落,一道闪电突然劈开夜空,紧接着洞外又炸响了一声惊雷。然而没等众人从这突如其来的雷电声中回过神来,豆大的雨点已经开始砸落,顷刻间就变成了暴雨。


    雨水在山路上汇成浑浊的溪流,裹挟着碎石和断枝奔涌而下。远处传来树木倒塌的闷响,隐约还能听见野兽的哀嚎。伊莫听着那如雷般的雨声,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若是他们此刻还在山路上,恐怕就不是耗费点时间那么简单的事儿了。


    他暗自庆幸当时听了既云的话,要不然他这条命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了。


    不知是谁起的头,来了一句:“二少真是神机妙算!”,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跟着赞叹了起来,唯有一人脸色阴沉。


    粱远默不作声地从既云身边退回了人群中。这雨来得真不是时候,居然让那个废物白捡了个名声。而既云竟然还煞有介事一般地洞口站着朝众人摆手。他于是恶狠狠地折断手中的木柴,在心里冷笑,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当自己料事如神了?


    赞叹声中,既云瞥见那角落里的身影似乎微微动了动。那少年大约是被吵醒了,先是揉了揉眼睛,然后抬起头有些迷茫地四处张望了一番。


    既云呼吸一滞,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旋即又停了下来。他们隔得很远,那点微弱的火光连照他的半边侧脸都有些模糊,既云却觉得自己眼前似乎浮现出了他的脸,还有他漆黑眸子里倒映着的跃动的火焰。


    这幻觉来得莫名其妙,让他不得不掐了自己一把。可幻觉没了,刚才粱远过来打岔前的思绪又接了上来。既云皱了皱眉,莫名其妙地就开始瞎操心——这么湿冷的夜晚,坐那么远冻着了怎么办?


    既云状似无意的朝少年所在的位置走了一段路。谁知这时火堆旁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哄笑,几个战士灌多了马奶酒,正比划着下流的动作。既云不过是斜眼一瞟,却清清楚楚地看见其中一人转头朝角落里的那人瞥了一眼。


    那一瞬间,眼前的画面猛地和他脑海深处的某个画面撞在了一起,既云顿时神色一凛,脚步一转突然横插进了那几人中央,脸上挂了个漫不经心的笑。火光映得他半边脸发亮,可那双漂亮的眼睛却骤然冷了下来。


    “几位兄弟,这是聊什么呢?”既云双手撑着微曲的膝盖,轻飘飘地开口问道。


    正说得唾沫横飞的汉子猛地抬头,又在对上既云眼睛的刹那时浑身一僵。那眼神如同藏着把刀一般锋利,吓得他手一抖,酒囊“啪”地便掉在了地上,马奶酒汩汩流出。


    “二、二少……”几人顿时酒醒了大半,慌忙摆手,“没、没什么,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话。”


    “哦。”既云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他语气明明十分温和,却让几个壮汉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少喝点酒,雨停了还得赶路呢。”


    说罢他摆了摆手,神色又恢复了过来时的懒散摸样。


    几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回到各自的位置。既云站在原地没动,直到确认那几人没动作了,才慢悠悠地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