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小惠

作品:《无尽书

    粱远登时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这货刚刚还一副懒得管的模样,怎么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鬼一开口就改了主意?甚至还要一起?!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突然间福至心灵:难不成这是既云手下的人?


    这个念头像道闪电劈进粱远的天灵盖。他后颈的汗毛齐刷刷竖起,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没想到这个二少居然竟然还知道留一手,倒也算有两分手段。粱远庆幸刚才没真的动手,他虽然不觉得会敌不过那个少年,但多了个人便多了麻烦,总归动静还是大了点,容易打草惊蛇。


    他于是强作镇定地干笑两声:“二少不去休息吗?这种小事交给下面人去做就行了……”


    “托你的福啊粱远兄弟,”既云突然回头,火光正好照在他半边脸上。他嘴角挂着笑,眼睛却黑沉沉的:“这不是睡不着了嘛。”


    粱远被这眼神钉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不知是光线原因,还是被自己心中所想牵涉,他竟生出一种“此人绝非善茬”的念头。


    少年似乎也没料到既云会这么说,微微蹙眉。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转身朝洞口走去。


    既云挑了挑眉,跟上他的脚步,旋即又想起什么似的再次回过头,十分贴心地冲粱远喊:“粱远兄弟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得赶路呢。”


    这话若是放在之前,粱远绝不会多想什么。可如今这种状况下,他只觉有把无形的剑悬在自己的头顶,稍有不慎,那剑就会立马落下。他僵硬地点头,目送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洞口,冷汗不知不觉竟浸透了后背——这个看似废物的二少爷,到底还藏着多少后手?又或者说,他之前的所有表现,也全都是装出来的?


    夜风卷着潮湿的土腥味灌进山洞,吹得粱远打了个寒颤。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全是冰凉的汗水。


    洞口的夜风带着雨后特有的清冽,既云深吸一口气,感觉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不少。少年已经选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坐下,长刀横放在膝上,姿态看似放松却又随时可以暴起。


    既云看了眼,心道小崽子还挺有警觉意识。也没犹豫,在离少年三步远的一块干燥位置上坐下,然后长长地舒了口气——总算是暂时甩掉那粘人的狗皮膏药了。夜风拂过,带着雨后草木的清香,将既云的头发吹得乱飘。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既云瞥了少年一眼,忽然发现他的耳尖在月色中透出一点薄红。初春时节夜里本就比白日凉些,碰巧又是正下完雨,风吹着越发冷,既云估摸着这是给冻的。


    不过他没那么多老妈子心思,何况他们俩连话都没讲过,这时候来一句“冷不冷?”显然不妥。


    只是既云对这小鬼兴致正浓,这会儿又是无旁人侵扰的好时候,坐失良机的事他可不干。


    “这位小兄弟,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既云随口问着,手指轻轻地拨弄着地上的碎石。


    昭鹊正发着呆想事情,听见声音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和自己讲话,这才转过头来:“刚才那人有些吵。”


    他睡眠不好是从小就有的毛病,经常在睡着的时候做梦,总是睡不沉,又容易惊醒过来。阿妈也说不清他这是先天的毛病导致多梦,还是因为老做梦才害得病。


    既云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心想说的倒确实实话。只是这样明显的事,怎么粱远那个傻大个就感觉不出来呢?还眼巴巴地往人跟前凑,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神经搭错了。


    他兀自笑了一会儿才重新正色:“小兄弟怎么称呼?”


    少年沉默了片刻,转过来看了他一眼,月光下,那两只眼睛澄澈入洗,又亮得通透:“昭鹊。”


    既云听完有半晌没说话。他在心里默念了这两个字,一个光明焕彩,一个吉兆盈门,原本便都是极好的意思,合在一块儿更是珠联璧合,无有过之而不及。


    用这样精心挑选的字作名字,不难感觉出那夫妻二人对这个孩子的珍视与看重。只是这般一想,既云胸口便悄然泛起了一阵莫名的苦涩。


    他转头看向昭鹊的侧脸,发现对方已经转回去了,又不知盯着哪发起了呆。


    夜风突然变得有些凉。既云看着月光下少年清晰的轮廓,想到接下来到达祥山族以后要经历的厮杀,又突然瞄间昭鹊腰间挂着的木牌——有了这个,就意味着他将来有可能会接到那些刀尖舔血的差事,指不定哪天出了家门,就再也回不来了。


    “确是个好名字,”既云轻叹了口气,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他看见昭鹊转过头来,漆黑的眸子映着月光,鬼使神差地开口道:“你要好好活着。”


    然而此话出口的瞬间,既云就意识到了不妥,他活了二十年,头一回体会到什么叫“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对方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连人世百年的五分之一都还没过去,这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活像交代后事不说,还容易惹人多想。


    他也不知是真的和他料想那般还是别的缘故,反正他这话说完,昭鹊确实是好半晌都没了反应。话必定是收不回来了,但既云总要为自己的过失负责。可他平日里条分缕析,这会儿却搜肠刮肚也想不出说什么才好。


    可就在他进退维艰之际,余光却突然瞥见昭鹊的身影动了动,似乎是转了回去。既云抬起头,看见少年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抚过了刀柄上的缠绳,而后自顾自点了点头。


    昭鹊听完既云那话确实是一时半晌不知如何应对。方才这男人前半句夸他名字好的时候,他还想着告诉对方阿妈说这是特意找人取的。岂料这人居然有说话喘大气的坏毛病,昭鹊听他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几开口就听他又来了一句“你要好好活着。”


    这话本身没什么,可偏偏听的人是昭鹊。


    他一下便又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82434|1828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起了那个深秋的黄昏,有个面黄肌瘦的年轻女人也对他说了这样的话。她当时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哪知这一别,他们就阴阳两隔了。


    昭鹊想到这儿忽然垂下眼,手指轻轻抚过刀柄上已经磨破了的缠绳,这个是阿努以前给他编的草绳。昭鹊一直有好好放着,直到她过世了才取出来缠在刀柄上,好像这样就能抓住什么似的。


    昭鹊自觉并非不谙世事之人,许多道理阿妈或是别人同他讲过,他也就懂了。可这句,那时他十岁出头,想不明白。但到了今天,他依旧想不明白,偏偏他自己也弄不清究竟是哪里不明白。但好在这话其实十分直白,只要不往细了瞎琢磨,这其实也就是句程度高些牵挂而已。


    但阿努毕竟是同自己相熟的人,眼前这男人和他非亲非故,甚至算不上认识,做什么突然同他讲这话?更奇怪的是,昭鹊并不觉得冒犯。兴许是男人说这话时,眼神太过专注么?


    月光照在既云的侧脸上,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昭鹊看见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一颗石头,指节都泛了白,看起来十分紧张。这个认知让昭鹊微微怔住。他心想这人怎么突然就这样了,难不成是因为他一直没回话的缘故?


    昭鹊忽然想起阿妈说过的一句话,她说这世上最难得的是人的真心,无论是什么人,以怎样的形式,就算有时不合时宜或叫人不好受,但都是弥足珍贵的。


    他于是立马“嗯”了一声,生怕自己再多想一秒,就要辜负了这陌生人真心实意的关切。就是这夜风有点大,显得他声音异常地轻,也不知道男人听清了没有。


    这么想着,昭鹊又赶紧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个油纸包展开,转头递给了既云。


    他递过去的动作很干脆——既云那话虽说得突兀,但眼神里的关切做不得假。昭鹊性子冷了些,可心肠终究是软的。见人因自己一句话忐忑不安,便想着拿些甜食安抚,权当补偿。


    就是这东西也不怎么稀罕,也不知道人家瞧不瞧得上。


    既云看着昭鹊递来的东西怔了两秒,随即觉得胸口有些发涨。只见那上面躺着几块蜜饯,糖霜还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不是什么稀罕物什,甚至比他吃过的那些都要粗劣,可将它递来的人望着既云的眼神里却盛满了珍重,让他一时间只觉铭感五内。


    “我……”既云张了张嘴,却接不出下文。他想说谢谢,却觉得太轻,想说别的,又不知说什么,最后只是小心翼翼地接过油纸包,生怕碰碎了什么似的揣进了怀里。


    这世道多的是虚情假意与权衡利弊。此刻既云身后的洞里就躺了一个想要他命的,族里么,应当也没几个希望他过得好的。


    偏偏今夜在这荒郊野岭之中,他却见识了这样一份纯粹的善意,如同归川的河水一般,澄澈得一眼能望到底。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