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漾给勾衡写的三页纸里夹着一些小插图，画得很精致，栩栩如生。


    勾衡忍不住跟李晃分享，李晃冷着脸哼了一声：“琴棋书画我可样样都教了......”


    勾衡并不在意他别扭的态度，给他看完画又把信纸收了回去，继续往下看信。


    方漾在信中把自己一路上的见闻都写了，小图画就是她画出来的风景。


    有青山绿水，有大漠孤烟，有戈壁落日，还有高山险峻。


    勾衡像看图画书似的，对方漾走过的每一处风景、遇到的每一个百姓感到新奇。


    “有那么好看吗？”李晃终究还是忍不住，悄悄歪了身子靠近勾衡去瞥信纸上的内容。


    待三页信纸翻完，李晃的身子就坐回了原位。


    “不过是些人文风光，有什么好看的......”李晃嘟囔了一声，转头却对上勾衡亮晶晶的眸子。


    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睛里明晃晃写着：我没见过这些。


    “......”


    李晃顿觉无趣——他在一个孩子面前显摆什么？


    “等你学好了功夫，我就让你去西阚找阿漾。”


    这下勾衡眼睛更亮了，嘴巴也微微张开，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看着李晃。


    “看我做什么？你不想去找阿漾？”


    勾衡连忙摇头，摇到一半又猛地停下开始点头。


    李晃抬手按住他的脑袋：“你的六艺天赋都一般，只需学个大概就行，但在医学上，你似乎还有些头脑，好好学，学成了去西阚当军医如何？”


    勾衡顶着脑袋上的大手点点头，乖巧得不行。


    “但功夫还是得好好练，不然出去挨人欺负......”李晃边收回手边道。


    勾衡的身体有些营养不良，李晃刚开始教他练功夫时，他累得撑不住晕倒过，从那之后李晃就不敢用练方漾的法子练他了。


    在读书识字时，勾衡对医书的兴趣远远大于其他所有书，医学方面的知识也学得更快。


    于是李晃打算去太医院请相熟的太医来教他，前提是勾衡愿意跟着学。


    不过李晃看勾衡现在这模样，怕是身子一强壮起来，就要飞奔去西阚找方漾了，拦不住。


    可方漾身边不缺男人，这小子有什么胜算呢？


    李晃默默在心中摇头。


    身边不缺男人的方漾此时正在男人堆里。


    “我不跟她打，回头说我二牛玩不起，欺负女人！”一个彪形大汉抱臂站在人堆里，络腮胡连着鬓角，看起来毛茸茸的。


    “我也不跟她打，营里什么时候有过女兵了？”


    “就是！这不扯呢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围着方漾和金谷的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金谷抠了抠头，不知道要怎么办——赵欢喜突然塞了个女人给他，说这是公主，要把她安排进军营里。


    方漾负手站在人群中央，对周围的声音视若无睹。


    她身形挺拔，气质清冷，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众人吵嚷了一番，声音渐渐息了下来。


    就在这时，方漾忽然动身，劈手向二牛打过去。


    二牛反应还算快，堪堪避开了方漾的手刀，接踵而至的是方漾的踢腿，他勉力再次躲开。


    方漾的动作极快，二牛只来得及闪躲，找不到空隙反击，才躲了没几下，就被方漾一脚踹翻在地。


    二牛傻眼了。


    他当面前这女子没什么力气，没想到她一脚居然能给自己踹出“五脏俱裂”的痛感......


    围观的士兵们都看呆了。


    西阚军营中，论力气和身形，除了金谷就数二牛。而面前这位叫“乔漾”的女子却能将二牛压制得死死的，且一脚将他踹翻！


    “下一个。”方漾声音冷冷的，眼神更冷，她知道，自己现在要是不打出个名堂来，以后在军中就难以立威。


    士兵中有人不服气，撸起袖子上前，被方漾两招就拿下了。


    等人群里所有的“刺头”都冒出来挨过打后，嘲弄的声音终于全部消失了。


    金谷旁观了一切，不由对这位公主肃然起敬。


    说句实话，他起先也觉得公主在涵柘战场上的功绩都是皇上为了哄她而给的，只是碍于赵欢喜的叮嘱，他才只好硬着头皮把人带进了军营。


    “这是胡将军新请的高人，往后就是营里的军师，还有谁不服的，都站出来！”金谷上前喊了一圈。


    人群已经安静了，只有几个挨了打的士兵在抽气。


    方漾看着周围的面孔，心中忽然涌起一阵熟悉感——从前在涵柘战场时，士兵们也是这样的面容，单纯、坚毅。


    军中没什么娱乐，单方漾踹翻二牛的事就足足传了有半个多月。


    在这期间，方漾已经摸清楚了西阚眼下的情况。


    胡将军是因为雪夜喝酒醉倒，冻死在了主帐外。恰好天气严寒，赤蛟部落在西北边资源短缺，无法继续猛攻，只能修生养息。


    金谷迅速把胡将军的死讯秘密传去了临占，却迟迟等不到新将领来接手。他不敢贸然带兵出征，况且西阚已被赤蛟部落打得疲惫不已，将士们都需要休息。


    双方就这样进入了相对和平的时期。


    眼下春光将至，待赤蛟部落缓过劲来，一定会率先发起攻击。


    前世方漾就是在赤蛟部落卷土重来的时刻到达了西阚城，养精蓄锐的敌人和疲乏饥瘦的我方士兵对上，谁输谁赢不必多说。


    方漾就是功夫再好，双拳也难敌四手，且荒原作战不比南方山区，方漾的战术“水土不服”，面对敌人的穷追猛攻，她只能苦苦支撑。


    直至今日，她仍记得前世刚到西阚城的那几年，吃不饱、穿不暖，时时刻刻绷着神经，深怕赤蛟部落打过来，自己却在酣梦中。


    而这次，她计划在赤蛟部落动手前，先给他们一击。


    “利爪小队已然成型，只需一段时日磨炼，就能执行任务了......”金谷在帐中指着利爪小队的名单道。


    方漾眉头一蹙：“不行，最多五日，他们必须成为我们手中最锐利的武器。”


    二牛闻言，粗眉一拧，杂乱的眉毛几乎要扎进眼球里去：“说得轻巧！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的，才给五日训练时间，就要他们出去卖命？且军中身子最强、功夫最好的几个人都被你划入利爪小队了，这次计划若是不成，我看我们也别打了！”


    说着，粗莽大汉一把将名单挥落在地，转身盘腿坐在地上，背对着方漾抱臂，撇过头去不说话了。


    金谷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好在公主不是骄纵性子，不然这二傻子都不知道被杀多少回了......


    方漾果然没有同二牛计较，反而还同他解释：“再有半个月，北边的冰雪化了，赤蛟部落有了猎物，吃饱喝足，必然重返战场......”


    她语气冷静，丝毫不带怒意，倒是叫二牛心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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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了些，愿意听她的解释。


    “我们的士兵吃不饱、穿不暖，是因为朝廷拨不出足够的银钱，但如果我们就此沉溺于‘修生养息’，那就是‘温水煮青蛙’，不知道哪天就会被赤蛟一口吞掉。”


    二牛听了，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还是不服气：“那也不能让兄弟们去送命啊......”


    方漾走到二牛面前，低头看着他：“我没说让他们去送命，利爪小队是先遣兵，只有他们去断了敌方供给，其他将士才有机会在正面战场占上风。”


    二牛抬眼看着方漾，她那双沉静又冷酷的眸子里有细细的光，不刺眼，但足够亮。


    “我会带着利爪小队出去执行计划。”方漾道。


    “你亲自去？”金谷忍不住惊讶出声。


    “嗯。”方漾走回桌前坐下，淡淡道，“我们时间不多，这次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就算全队殒命，我也一定会让赤蛟受到重创......”


    二牛听了，转过身去看方漾，发现不知何时，她沉静的眼变得更加亮，其中的坚定将他先前的疑虑和担忧都打碎了。


    “你、你一个女子去算什么？我们军中还有大把男子呢，实在不行，我去带队！”二牛磕磕巴巴道。


    方漾摇了摇头，二牛虽功夫还行，但脑子太直，若是遇到突发情况，他不一定能做出最有利的决定，她不敢冒这个险。


    二牛还要再说，却被金谷按住了肩膀。


    “军师说带队就她带队，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先出去吧。”


    二牛被金谷推着出了帐子，心里从一开始的不解和愤怒变为了别扭和担忧。


    方漾进军营已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她每天训练都会跟着士兵们一起，虽然一直裹着面巾，但出色的表现依然获得了士兵的赞赏。


    二牛从来没见过方漾面巾下的脸，但他总觉得那应该是一张令人惊艳的脸。


    她第一个提出了“利爪计划”，说要在春天彻底到来之前，出其不意派小队秘密接近赤蛟部落，断掉他们的后方供给，再趁此时机出征，争取将赤蛟部落打退一截。


    先前的胡老将军打仗一向求稳，方漾这种险中求胜的法子二牛还是第一次见，有些抗拒，却又有些兴奋。


    把二牛推出了帐子，金谷回头看着方漾：“你真的要自己带队？”


    “嗯。”方漾随口应了一声，手上取了笔和纸开始写写画画。


    金谷还以为她要商议什么计划细节，于是凑上前去看，没料到方漾居然是在画小图，看着似乎是昨夜军营里煮豆腐汤的情景。


    “这是？”


    方漾头也不抬：“给我弟弟写信。”


    金谷瞪大了眼睛：“太子殿下？”


    方漾翻了个白眼：“他也配？是我的远房弟弟。”


    远房弟弟那也是皇亲国戚啊！


    金谷默默记下，想着哪天回家问问赵欢喜，公主的远房弟弟都有哪些......


    “这位弟弟年纪尚小吗？”


    “十五。”


    “那不小了，也应当识字，为什么要画图？”


    方漾抬头：“他没见过这些，我当然要画给他看。”


    金谷提着唇角笑了笑：“公主还真是很爱护这位弟弟......”


    方漾闻言，重新低下头去画小图，应声道：“他爱护我，我自然也要爱护他。”


    金谷忍不住摸了摸鼻头：怎么听着不像姐弟情，倒像是夫妻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