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作品:《前缘不续(重生)》 次日早朝,让京城暗潮汹涌数日的“随侯府遇贼案”正式告一段落。
刑部尚书交给皇帝的调查结果有他自己的润色。
皇帝在公布的时候,又进行了另一重润色。
“这西厥国来的蛮子名叫图阿努,祖上曾是西厥国国王的大臣,后来家道中落,沦落到牧羊为生,去岁天寒,将他的羊都冻死了,他改行给过往商队当向导和护卫。”
“洛朝不允许西厥国人入境,其他西域诸国的人可以凭借行商文牒进出,他便是以丘兹国商队护卫的身份进入京城。”
“因所在商队收益不佳,给他的报酬低于预期又急着押货离开,他心生不甘,自己留在京城,后结识同样滞留京城的五个来自不同势力的西域人,六人结一帮,在东市做些黑色勾当。”
“后被人雇佣,暗杀随侯父子,他以随侯妾室家人的身份在赏花宴当日潜入随侯府,因杀死看守仆从被林侍郎长女察觉,欲逃走时被镇远将军三子擒获。”
“至于另外五个同伙,藏身于落雁湖附近山林,见到去落雁湖跑马的林大姑娘与靖侯幺子,便以为是身份暴露,欲杀她灭口,结果技不如人被人家反杀。”
非常具有洛朝色彩的一个故事,唯一称得上证据的只有商队出入登记信息。
但没人表露出一丝怀疑。
均义愤填膺,不停痛骂西厥国,什么“茹毛饮血”“豺狼成性”之类的,直接把人家归类成野人。
也有一向实干的臣子提出建议:“西厥国人与西域其他国人长相相似,城防难以辨认也属正常,臣认为,应当令东市停市一月整顿,搜查其中混入的各种身份不明之人,并鼓励他们互相举报指认。”
“嗯。”皇帝点点头,“朕设立东市,是为边远之国知道我洛朝威名,结远方之友,不是为了让他们享受着我朝优待,还带那些心怀鬼胎之人进来闹事的。此事,那些胡商要负主责。”
礼部尚书往前一步,道:“臣下朝后即可拟定发往西域诸国的公函,交予陛下定夺。”
皇帝:“嗯,先递交到内阁,由几位大臣与丞相商讨修订细节,再交到朕的案前来盖章。”
礼部尚书脸色微不可察地僵硬,随即将头压得更低:“是,臣遵旨。”
而站在最前面的戚绶也轻轻地勾了一下唇,知道这老头在难受什么。
内阁是当今皇帝在十年前设立的。
四位大学士均有比丞相稍逊的宰辅之权,连那些五品的学士也有参议各大要务的权力。
这让一些老臣非常难受。
特别是六部尚书这些一部长官。
他们头上原本只有丞相一位上司,现在直接变成了一群人,感觉自己官职都平白矮了好几品。
所谓“直奏天子”的权力,今年来也都变成了跟内阁的拉扯。
皇帝对此心知肚明。
但皇帝早不如初登基时勤政,又不想将权力放到一人手中,才造了这内阁。
其他人的想法和感受,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
或者说,内阁之外的大臣对内阁的人敌意越重,皇帝越放心。
靖侯见皇帝发作完胡商,紧接着站出来说:“臣认为,城防无法辨认西域人长相情有可原,可减轻罪过,但左营竟让贼人潜入驻地而毫无所知,实在罪无可恕。”
“这次只是杀手,下次若是有敌国探子前来查探我军消息,岂不是坏了大事?”
左营没有像中营那样有一位提督统管,只有四位参将负责屯兵,需要时听兵部调令或是皇令。
而参将无事不离驻地。
靖侯说完这话,便是兵部尚书站出来对答。
“落雁湖附近属于高横将军所领的营军,今晨,左营已将初步调查结果递交到兵部,还未来得及移交内阁。”
戚绶笑着插话:“确实,不过高横将军的请罪折子倒是昨晚就到了内阁,我上职早,顺手带来了,还请陛下一观。”
这话一出,朝中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有人悄悄说起了小话。
“我幻听了吗?丞相说他上职早是吗?”
“他今天确实挺早的,卯时未至就到了内阁。”
“就为了拿那封奏折?大皇子得罪他了?”
“谁知道呢,丞相要是讨厌谁,对方做什么都错。”
戚绶假装没听到他们蛐蛐自己,掏出奏折交给走过来的御前总管李怀恩。
李怀恩小心翼翼地将奏折送到皇帝面前。
谁知道皇帝看都没看奏折,直接拿起来丢到地上。
“朕不想听那些个理由借口,也不想看他请罪的态度有多诚恳,此等疏漏绝不能姑息!”
皇帝一拍龙椅站起来,除了丞相与勋爵外的所有朝臣便都跪在地上。
“朕未在左营设提督一职,是因为一州一府只有一位提督,不是让其他四营认为自己没有直属长官,行偷奸耍滑之勾当的!”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台阶下的每一个人,只觉得人太多了。
开国之臣,快的已经世袭三代。
好日子过多了,就觉得他的朝堂上能容忍废物,他能容忍他们阳奉阳违。
“传朕旨意,除高横左营参将一职,夺昭勇将军衔,贬作城门校尉,亲自开闭城门。若再有姑息遗漏,视为通敌。”
视为通敌……
那是要满门抄斩的。
且高横一直希望能恢复其父昭勇公之爵,皇帝也曾加“昭勇将军”头衔给他以作勉励,这段何其诛心!
皇帝见众臣噤若寒蝉的模样,仍旧没给好脸色:“另,择吏部,刑部重启随侯父子所涉全部案宗,逐一核查,明察暗访。七日内,朕要知道,是谁要买凶杀他们。”
因大皇子往日与随侯府并无仇怨,另一事发地又让高横背上了无可推脱的罪责,皇帝此刻并不能肯定幕后之人是大皇子。
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要杀人。
吏部、刑部的朝臣再次拜下:“臣等遵旨。”
感受到从他们身上传出的恐惧后,皇帝终于有点满意,缓缓坐回龙椅:“除此事外,诸位爱卿可还有事面奏?”
工部尚书有些踌躇。
昨夜林枫找他说了凌天阁之事,他为了能体面些告老,一口答应下来。
折子连夜写好,此刻若是站出来说,会不会太冒头了?
可若是现在不说,就只能等内阁批复后再交给陛下,陛下未必有耐心看。
戚绶很快帮他解决了这一难题,直接出言打破寂静:“工部尚书看起来有话说?”
皇帝稳坐不动,眼珠转动,睨了工部尚书一眼,见这老头面容憔悴,颇有心事的样子,轻轻地“哼”了一声:“张爱卿年纪确实是大了,说个话也拖拉,有什么要上奏的趁现在说吧。”
这老东西总是这般怕事。
不敢接凌天阁工程就算了,现在看他生气,连话都不敢讲了。
他的朝廷不需要这种人!
回去就把告老折子给批准了。
工部尚书很清晰地感知到皇帝对自己的不喜,心道不好,眼睛狠狠一闭,就迈步出列说话。
“禀陛下,您曾提议建凌天阁以论国运,当时臣无能,只能拒绝。但自那日后,常想起此事,思考如何能降低成本又将凌天阁建成今古奇观,总不得解。”
“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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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臣之副手,侍郎林大人自幼便擅术数,博闻强记,他见我打烂了三把算盘仍旧唉声叹气,便替我算了一次,其结果竟只有原预算的七成!”
皇帝的眼睛顿时亮了。
“哦?”身子微微前倾,“林爱卿,当真如此吗?”
“回陛下,臣非是术数长于张大人。”
“而是发现了一种新的楠木,此楠木源自马坪郡,较宫中常用的楠木更多一抹清香,也因并未被列为皇木,价格便宜许多,所以才能削减预算。”
“马坪郡。”皇帝念了念这个地名,“有点耳熟。”
戚绶:“陛下,正是高横将军宗族所在。”
“确实是。”皇帝想起来,顿时有些不高兴,“倒是从未听说马坪郡有堪比皇木的好树。”
大皇子听得汗流浃背。
但完全不敢吱声。
怕自己一站出来,就让父皇想起他,当众骂他两句。
“这香楠也是近两年才在市场上出现,多是些手串手把件之类的小物。”
林枫自腕间取下一串香珠,让人呈给皇帝:“这是微臣爱女所赠,我见与楠木纹理相似,才特意去问了售卖商人。”
皇帝把玩了一番手串,笑着说:“有一种类似檀香的气味,倒是很适合凌天阁这种道家场所。”
意思是可以采用。
林枫继续说:“至于张大人曾说的工匠缺少问题,我也与张大人讨论多次,都觉得可以先请经验丰富的匠人制作烫样,绘制图纸,而后由年轻匠人来搭建。”
烫样便是等比例缩小的建筑模型,有烫样和图纸,对工人的要求会降低许多。
林枫早已打好腹稿,对答时从容而有条理。
再加上他四十出头仍是风雅俊秀之貌,让皇帝越看越顺眼。
“好好,就这么办!”
皇帝拍掌,不吝赞美地说:“林侍郎自入仕起便在工部,如今也有二十余载,能堪大任了啊。张爱卿年迈,不宜太过劳累,此事就由他总领,由你主理具体事宜,尽快写好章程送来。”
林枫一听,心中狂喜。
能堪大任!
由他主理具体事宜!
这几乎就是明示,只要把这事办好,他的尚书位就稳了。
下朝后。
皇帝留了戚绶。
交代要盯着查买凶杀人的事情,尤其是某几个案子,表明自己怀疑谁谁谁。
戚绶一一应着。
“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要不高兴。”
戚绶:“您还记得自己说过要留着工部左侍郎的位置,之后让顾逸辰担任吗?我瞧着您有升林侍郎为尚书的意思,想着这事儿没必要了。”
“哈哈,朕一高兴把这事儿忘了。”皇帝略有点尴尬,试图找补,“那你是丞相,不也比他官职大吗?要我说,你该把心思花在人家姑娘身上,而不是这几个跟你争的人。”
“您说得对,那臣今日就不当值了。”
皇帝:“嗯?”
“我准备约林大姑娘出来玩,就今天。”
“怎么非得今天?”
“林大姑娘救了那侯府小少爷的命,他家今天肯定要登门感谢。”
“哈哈哈——”
皇帝大笑出声,对他指指点点:“你小子,唉,去吧去吧,谁让朕偏心你呢。”
戚绶拱拱手,很快告辞离开。
仿佛再慢一分,媳妇就会跑掉一样。
事实上,他没那么急。
因为他昨天晚上就嘱咐人送请帖过去,只要林渐秋不想跟靖侯夫人打交道,就一定会来赴约。
而他,要送她一份她无法拒绝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