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忠臣

作品:《玉菩提

    不觉间,到入云已经一个礼拜。


    入云的小满,天上总飘着一层薄薄的云絮,像蚕娘刚缫出的生丝,透出湿润的亮白。这里有句俗语,叫“小满小满,江河渐满”,聂知韫的思念也如同这溢满的长流,涓涓不停。


    兀的见到未曾谋面的父亲,聂知韫竟没有一丝的窘迫。


    父亲名为聂朓,是个郎俊温和的人,先前是个太守,后来在帮杨开颙夺取皇位的时候立了大功,连升两品,成了栎安三城巡抚,他和祖父一样,待聂知韫宠溺至极。这几天里,聂知韫想要什么他便给他什么,想去哪里,就亲自陪着她一块去。


    在父亲这里,聂知韫也是一个必须要用宠溺滋灌的小公主。


    自打听说自己的父亲被杀了,聂朓便整日以泪洗面,可让他没想到女儿竟还活着并逃到了他这里,也算是给他最大的慰藉。


    如今看着女儿,聂朓自然是对朝廷失望至极,转头又想到待他严厉却疼爱的父亲,相敬如宾数十载的妻子。


    当年辅佐的明主成了仇人。


    一日,聂知韫被府里的戥子声吵醒,却发现太阳已高挂。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父亲,父亲答应要带她去市集逛逛。


    正午的阳光跟着她一道进了堂内,入目便是父亲和一个陌生的面孔。


    见女儿进来,聂朓冲身旁的男子颔首一笑。


    “此便是小女聂知韫。”


    说罢,便起身相迎,广袖带起一阵檀香清风,行步到聂知韫跟前恭谨侧身,声音温醇。


    “韫儿,快来见过三司使司马炆大人。”


    司马炆这个人,聂知韫早有耳闻。他是个人人都夸赞的肱骨之臣,自枢密直学士到三司使,一直对皇帝忠心耿耿,对老百姓也是宽厚爱仁,可谓名声远扬,是当朝为官的标榜。


    聂知韫上下快速打量了一番,见得眼前这人穿着一身素青直裰,长身玉立,面容清秀,看上去年纪不大,却有着属于长辈的稳重和成熟,轻轻一笑就像入云的风一样温柔。


    她一直以为司马炆是个皓首老翁,没想到是个比自己父亲还年轻几许的朗君。


    “原以为司马大人,当是位老先生呢。。。”


    话音甫落,聂朓惊得险些绊倒于地,忙躬身告罪:“大人,小女无知,您莫要。。。”


    还没说完,司马炆倒爽朗的笑了起来。


    “童言无忌,何罪之有?前一阵子临鱼那边内乱闹得厉害,我跟樑王平了以后,还和一群小孩子共戏沙盘,能得孩童的亲近,可是一大幸事。”说着向聂知韫招手,示意她到身边来,“苍北的战火伤及了幼子,方是国之哀痛。”


    聂知韫走到司马炆身边,嗅到这个文官袖摆间漾开的浅浅墨香。


    “令祖之事,某亦感痛心。于私,韫儿姑娘失怙之痛彻骨;于公,南北烽烟再起,非百姓之福。”司马炆掏出一个精致的漆盒放在左手边的长纹木桌上,盒面上鎏金缠枝纹在聂知韫的眸子里流转,“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小韫儿,不过我听聂太守说小韫儿喜爱甜食,这里头是我一早途径临鱼的时候从那边带来的,临鱼可是甜点之乡,甜点可是五花八门各有各的好,小韫儿拿回去尝尝,也希望能缓解一下小韫儿心头之苦,毕竟我们既然活下来,那就要好好长大。”


    漆盒还没打开,聂知韫就能闻到盒里逸出的甜香。


    她憨憨地笑着,悄悄瞥了眼父亲,聂朓无奈轻笑:“傻丫头,还不谢过司马大人?”


    聂知韫敛衽行礼后,转身欲走,却被司马炆叫住。


    “小韫儿等一下,”司马炆起身,“我听聂太守说,你在找一个乞儿。”


    聂知韫羽睫急颤,眸光倏忽迸亮,攥着袖缘转回身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明个儿我回京城,你随我一道去吧。”语罢,司马炆瞅了瞅聂朓,“我会亲护小韫儿周全,同谒中书令大人。”


    想来司马炆是个只得信任的人,聂朓便点点头,郑重长揖:“小女。。。便托付大人了。。”


    聂知韫暗喜,“正愁着该如何才能见到中书令大人,没想到天助我也。”


    见父亲也答应了,聂知韫故作镇定,也学着父亲点头应了声好。


    隔天,入云微风略微有些炎热,聂知韫早早的随司马炆踏上了赶往京城中都的路。


    中都极盛,运河流贯,四通八达。陆上一爿爿药铺、茶坊、酒肆、肉铺星罗棋布,集四海之珍奇,会寰区之异味,一路从市集延长到郊区,人潮更是攘来熙往,车马骈阗,一片欣欣向荣之景,完全看不出久经战乱的样子。


    烈日正狠狠的滋烤着繁闹的中都,国安宫的琉璃瓦镶绿剪边,正熠熠闪着金光,若隐若见的铜胎鎏金宝顶依旧惹眼,正红大门拔地而起,金丝楠木庭柱以范金为础,皆辄悬着宫灯,透过门缝,恰能看到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耀出白光,似有龙腾凤舞,雄伟而宏大。


    “我们是不是要进里面去?”


    “这可不是随便进的。”司马炆眉心微动,嘴角噙着宠意,目光在这个可爱的小姑娘身上流连,“这是宫城,是皇帝住的地方,也只有我们这种身居要职的才可以在附近走动,即使经过这里,也都得低着头,不能往宫城里面瞅,小韫儿可是看到了老百姓一辈子也看不到的景儿。我们要去的是前头。”


    司马炆朝前头指了指,聂知韫顺着手指的方向撒望了过去。


    “那是皇城,跟宫城不一样,皇城就是我们围在皇上身边的人住的地方。”见聂知韫一直盯着前头,司马炆垂眸哑笑,“我事先跟中书令徐大人说好了,他会在正门外候着。”


    可走了一阵子,眼见着就要走到门口,却依旧不见中书令的身影,只有一个健硕的影子急匆匆朝两人奔来。


    “那是樑王张大人管辖的兀龙卫的人,没有战事的时候,他们就在这巡逻,守着皇帝也守着我们。”


    聂知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三司使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兀龙卫像阵风一般,还没等聂知韫反应过来便出现在丈许之外,声线绷着焦灼,“您离京的这段时间,朝中发生了一些。。变故。”


    兀龙卫瞥了一眼聂知韫,像是在告诉司马炆有旁人在不方便道出详实。


    司马炆心领神会:“这小姑娘是国师聂徽的嫡孙女,但说无妨。”


    “中书令徐大人说今儿下午要亲自来接您。”兀龙卫牵着两人的马,紧锁眉头,无奈地叹着气,“大人也看到了,他并没有来。”


    司马炆神色逐渐慌张:“不妨直说。”


    “徐大人。。。”又是叹了几声气之后,兀龙卫终于哑声道,“徐大人被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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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炆指节攥紧马缰,怔坐马背上,目光空茫望向皇宫重檐,仿佛抽去了神魂。


    聂知韫容色虽未见起伏,但笑意寸寸冷却,内心也已是悲凉至极。


    找到小乞儿的希望又一次破灭。


    “何时的事?”


    “就是今日拂晓。皇城戒严,无人出入,刺客却鬼魅无踪。”兀龙卫声线有些不稳,甚至有些呜咽,“三司使大人,这事皇上已经知道了,您替我们求个情吧,要不然我们真的要跟着徐大人陪葬了。”


    “皇上圣明,必不会罪及无辜。而且你们有樑王保着,这你们倒不必忧虑。且先随我一起调查清楚吧。”司马炆一面安抚着兀龙卫,一面吩咐着,“你先把这个小姑娘送到附近最好的客栈里,派些人暗中护卫,然后再让几个人去市集里头买些蜜饯甜食给这姑娘送过去。”


    随后转向聂知韫,眼底含歉意:“小韫儿,这事情发生的突然,只能先暂时委屈你一下,待事了,我第一时间来送你回去好不好。”


    聂知韫沉沉的应了一声。


    夜色融融,月辉清冷,烛影摇曳,微风不再温和,苍凉席卷全身。


    聂知韫披着被子,坐在炕上,像一截木桩似的怔愣着,烛火在窗纸上投下伶仃孤影。


    夜阑人静,聂知韫裹裘坐在炕沿,只听得门枢轻响,墙壁上投落了一个颀长的人影。


    “小韫儿,我回来了。”


    是司马炆。


    聂知韫留意到他的眸子里透出的疲倦,如同正挂在星夜上的残月,沈沈而暗。


    “有什么进展吗?”


    “中书令的死不是小事情,刺客必然是提前准备好的,我们这样大张旗鼓的搜索,打草惊蛇不说,也指定找不出个所以然。”司马炆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无奈的微笑,烛光下眼睫里的疲态像一汪死水,波澜不惊又落寞不堪,“皇上,暂且先把中书令办法诏令的大权交予了我。”


    “大人有什么想法吗?”聂知韫递上一杯热水,“客栈也没些茶叶,您先凑合喝点润润喉,歇息一下。”


    “陛下暂将中书令之职委于我,便又惹来了猜忌,话里话外皆道我觊觎权位而行凶。”司马炆将杯子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口气,苦笑漫开,“外有六王虎视眈眈,内又有叛乱未平,此时接手中书令,无异于置身炭火。可社稷危殆,皇上刚登基尚未多久,便不能靠大赦天下以昭示人心,可总得有人替陛下分忧不是吗?”


    聂知韫有些惊讶,突然明白为何七王争霸,唯独这个王可以登基。


    武有张冶金甲镇江山,文有司马炆笔墨谋太平。


    寂静间话音忽转:“小韫儿,我有一个法子,兴许可以助你寻人。”


    聂知韫眸光闪灼:“什么法子?”


    “听闻小韫儿与那孩子苍北搭台唱戏时名动一方,不如在此重设戏台,以曲寻人?”


    搭戏台?


    聂知韫心间一颤,又见到司马炆意味深长的望来:“故人要寻,然国师府数十冤魂。。亦不可忘。。。”


    说罢,道了句早些休息,便推门而出。


    聂知韫思绪万千,想起了和小乞儿快活的日子,祖父的唠叨,祖母和母亲宠溺的眼神,还有戏班子几十冤魂未阖的双眼。


    家仇怎么能忘了?


    如今逃到云樑,也都是拜皇帝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