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浑水

作品:《饕餮崽崽今天也在囤好运

    桃桃眼皮沉得抬不起来,脑袋歪在宽大的椅背边沿,含糊地嘟囔:“少柏哥……困得不行了……你扶我回去睡……”


    杨少柏看着她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叹了口气:“真拿你没办法。”


    他几步走过去,伸手稳稳托住她软绵绵往下滑的小身子。


    桃桃几乎是立刻就把全身重量都靠了过来,额头抵着他胳膊,呼吸变得又轻又匀,瞬间就睡沉了。


    他忽然感觉全身暖暖的。


    待了会儿,他半扶半抱地把这小祖宗送回寝殿,交给值夜的老嬷嬷。


    嬷嬷轻手轻脚地把桃桃安置进锦被里,杨少柏站在床榻边,借着昏暗的烛光,看见她睡梦中仍无意识地用手捂了捂胸口,那里贴身藏着玄清道长给的锦囊。


    他默默看了一会儿,才悄无声息地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殿外夜风刮得紧,吹得廊下的灯笼摇晃,光影乱颤。


    玄清道长低沉的话语硌在脑子里。


    有人作祟,脱发只是开头。


    这事,远没完。


    另一边。


    队伍抵达原城这个漕运重镇,喧嚣市声扑面而来。


    驿馆内,苏君尧暂将公务搁下,难得有片刻清闲,召了随行的老大苏砚安和老二苏砚宁到书房问话。


    苏砚安沉静,苏砚宁活泼,一静一动,恰成对比。


    “这一路南下,可看到了些什么?听到了些什么?”


    苏君尧端起茶盏,目光扫过两个儿子。


    苏砚宁抢先开口,眼睛亮晶晶的:“父皇,原城码头比京城的还热闹!船多得数不清,扛包的脚夫喊着号子,可有劲儿了!我还看见好多没见过的果子,闻着特别香!”


    苏君尧嘴角微露一丝笑意,看向默不作声的苏砚安:“砚安呢?”


    苏砚安沉吟一下,从袖中取出一张匆匆写满数字的纸片,恭敬呈上。


    “父皇,儿臣留意了原城的布价。松江棉布与粗麻布的市价,远比朝廷所定平准价为高,甚至超出了漕运损耗所能解释的范畴。


    “儿臣今日去了一家布店询价,那伙计言语闪烁,似有隐情。”


    他将下午在布店的遭遇细细说了,包括那伙计那句“水有涨落”的暗讽。


    苏砚宁在一旁听得瞪大了眼:“还有这种事?大哥,你是不是听错了?或者那伙计骗你呢?”


    苏砚安摇摇头,语气肯定:“价牌明码标出,我问得清楚。他的回话,也绝非误听。”


    苏君尧看着纸片上工整的数字,又听苏砚安条理清晰的回话,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他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了敲:“砚安观察入微,甚好。但这市价之事,牵扯甚广,各地情形的确不尽相同。那伙计所言,虽则油滑,却也并非全无道理。”


    他话锋一转,带着告诫,“你年纪尚轻,于经济民情一道,所知仍浅。此事,记下便好,不必急于妄下论断,更不可在外随意声张,徒惹是非。可知?”


    苏砚安垂下眼帘,掩住一丝不甘,低声道:“儿臣明白。”


    苏砚宁看看父皇,又看看二哥,凑趣道:“父皇,那咱们明日去码头上看看盐船好不好?听说盐包堆得像小山一样!”


    苏君尧笑了笑:“明日朕要与官员议事了。你们若想去,多带侍卫,不许惹事。”


    “是!”苏砚宁欢快地应了。


    午后,苏砚安心里仍惦记着布价之事,借口温书,又独自一人出了驿馆。


    他拐过几条街,找到昨日那家大布店,却没进去,只在对面茶馆二楼临窗处找了个僻静位置坐下,要了壶清茶,目光却紧紧锁着布店门口。


    他看见衣着光鲜的客人进去,出来时伙计点头哈腰地送到门口。


    也看见几个穿着普通,像是小户人家主妇的女子在店门口徘徊半天,问了价,又摇着头离开。


    那伙计对前者热情周到,对后者则显得爱搭不理。


    看了约莫半个时辰,他注意到一个细节。


    店里一个像是管事模样的人,几次走到柜台后,与那伙计低声交谈几句,伙计便不时地调整着门口一块小黑板上写着的几种布料的价码,并非所有布价都调,只调其中几样。


    苏砚安皱紧眉头,这绝非正常的定价行为。


    他正凝神思索,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大哥!你果然躲在这里用功呢!”


    苏砚宁笑嘻嘻地蹦出来,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杨少柏。


    “二弟?你怎么来了?”苏砚安有些意外。


    苏砚宁笑嘻嘻地从柳树后蹦出来,锦袍沾了些草屑,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糖糕。


    “父皇那边议事完了,我就溜出来找你玩儿呗!阿勋说看见你往这边来了。”


    ”


    “我带了城南那家的杏仁酥,给你解闷儿!”


    苏砚宁凑到窗边,顺着苏砚安的目光往下看,“咦,又是这家布店?二哥,你还琢磨这事儿呢?父皇不是说了嘛,这里头水深,让咱们别瞎参合。”


    苏砚安没说话,只是指着楼下那不时被修改的价牌。


    苏砚宁看了会儿,挠挠头:“这干嘛呢?价格老是变来变去的。”


    一直沉默的杨少柏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像是在对暗号。”


    他目光锐利,扫过布店周围,“或者,是在给某些特定的人传递消息。看,每次改价不久,就总有那么一两个人,像是恰好路过,看一眼价牌,也不进店,就走开了。”


    经他一点,苏砚安也立刻注意到了这个规律,心头猛地一凛。


    苏砚宁惊讶地张大嘴:“不会吧?这么神神秘秘的?难道这布店真有问题?”


    就在这时,楼下布店那伙计似乎无意间抬头,目光扫过茶馆二楼窗口。


    虽然苏砚安他们很快缩回头,但那伙计的眼神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


    茶馆里,三人一时无言。


    窗外市声嘈杂,苏砚安感到一阵寒意,他原本只是觉得价格不合理,此刻却觉得,布店背后,似乎真藏着什么浑水。


    而这片水,恐怕比他想象的更要深,也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