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范听着周围的议论，心里窝着一团火。


    什么乱七八糟的唐玄宗和杨贵妃？


    这都哪跟哪。？！


    这些话，范天雷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脸瞬间黑得像刚从煤窑里捞出来。


    “高小子！”


    老范猛地一拍桌子，瞪着斜对面的老高，眼珠子瞪得像要从眼眶里凸出来，粗声粗气地喝骂。


    “你满嘴喷的什么粪？喝多了耍酒疯，还是早年训练把脑子磕坏了？狼头哪里老了？他肩膀上的星星比你裤腰带上的资历章都亮，轮得到你在这儿嚼舌根说三道四？”


    “就你们几个，一直瞎逼逼，说白了不就是想保陈凡那个炊事兵吗？我明着告诉你们，门儿都没有！”


    老范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板，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


    “没有狼头，哪来的狼牙？当年他带着我们在雪地里啃冻土豆，在沼泽里摸爬滚打三天三夜，硬生生把‘狼牙’这面旗从泥里拔出来插在山头上的时候，你们在哪？”


    “有的还在娘怀里喝奶，有的在学校里念着之乎者也！现在倒好，仗着自己爬得高点了，就敢质疑狼头的决定？在我范天雷眼里，狼牙就是狼头的，其他人都他妈得往后捎！”


    “放肆！”


    一声厉呵像炸雷在屋里炸开。


    叶老猛地直起身子，银白的眉毛拧成个疙瘩，原本浑浊的眼睛里迸出慑人的光。


    “范天雷，你这话是给何志军脸上贴金，还是往他身上泼脏水？”


    叶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碴子。


    “谁告诉你这是何志军的狼牙？混账东西！我在军部待了大几十年，从东北野战军到现在的集团军，只听说过狼牙的何志军，从来就没听过何志军的狼牙！你把狼牙当成他的私产，是想让他背上独断专行的骂名，还是想毁了这支用兄弟们的命堆起来的队伍？”


    老范被骂得脖子一缩，像被捏住后颈的猫，刚才那股横劲瞬间泄了大半，连带着肩膀都垮了下去。


    他当然知道叶老的分量。


    这位可是军部的大佬，也是从枪林弹雨里爬出来的老兵。


    当年在战场上，叶老带着一个连硬顶住敌军一个营的进攻，胳膊上至今还留着炮弹灼烧的大片疤痕，那是用皮肉换来的军功章。


    别说他一个参谋长，就是高总见了，也得规规矩矩地立正敬礼，哪敢有半分逾矩。


    范天雷下意识地瞟向旁边的高总，眼神里带着点慌乱和求援。


    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高总，您倒是说句话啊，咱们狼牙是归您管的，总不能看着您的人在这儿挨训吧？


    可高总只是慢悠悠地端起搪瓷缸子，用杯盖撇了撇浮在水面的茶叶末，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发出“咔嗒”一声轻响，眼神却飘向窗外。


    他像是没看见老范的求助，心里却暗暗摇头。


    老范这话确实说得蠢。


    现在是什么时候？正在审判，还扯出狼牙遗留的各种历史性问题。


    也就是说，叶老正盯着狼牙的问题查得紧。


    结果，老范这煞笔，这节骨眼上把“狼牙归何志军”挂在嘴边，不是明摆着给人递刀子吗？


    这家伙，为了奉承何志军，真是有点无脑了。


    高总端着杯子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心里盘算着。


    这时候插嘴，岂不是把自己也卷进去？他可没这么傻，狼牙的事本就敏感，还是少说为妙。


    不过，作为东南军区的负责人，他不开口也不行。


    沉默片刻，高总转过头，目光落在何志军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


    “何志军，叶老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啊。狼牙，是你一手带出来的，这里的事，你总得给个说法吧？”


    这话听着像是催促，细品却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潜台词谁都听得懂。


    你看，连你的老部下都说狼牙是你的，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总不能躲着不吭声吧？


    何志军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摩挲着。


    他何尝听不出高总的言外之意，也知道老范是好意，可这好意实在太添乱，像把钝刀子，看着是想帮忙，实则在往伤口上划。


    何志军抬眼看向老范，眼神里带着点无奈。


    老范啊老范，你这张嘴，平时能把死人说活，偏偏这时候掉链子，说这些火上浇油的话。


    想护着老范？


    难了。


    叶老的火气已经上来了，这时候替他辩解，只会引火烧身，把事情搅得更糟。


    何志军长舒一口气，胸腔里的浊气带着股沉甸甸的重量呼出来。


    他“啪”地站起身，军鞋跟在地上磕出清脆的响声，脊梁挺得像杆上了膛的枪。


    那是几十年军旅生涯刻进骨子里的站姿，无论在什么场合，这股子精气神从来没垮过。


    “叶老。”


    何志军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屋子，“我承认，我有错。”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安静下来，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谁都没想到，以何志军那股犟脾气，竟然会这么快认错。


    老范愣了愣，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被何志军一个眼神制止了。


    那眼神里有不容置疑的坚决，还有点“别添乱”的意味。


    “我没管好狼牙，才出现了现在的局面。”


    何志军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人，最后落在叶老脸上，眼神坦诚。


    “但有两点，我必须说清楚。”


    何志军的语气陡然加重。


    “第一，狼牙不是天坑的源头。”


    “第二，狼牙也不算我何志军一个人的。”


    “从狼牙组建那天起，牺牲的兄弟就有上百个，名字都刻在基地的纪念碑上，清明节的时候，他们的家属会来献花，有的老太太哭着摸石碑上的名字，摸得石碑都发亮。重伤退伍的能凑一个连，有的没了胳膊，有的没了腿，可每次狼牙有任务，他们还会拄着拐杖来基地门口看看。”


    “狼牙特战旅是无数先辈和士兵用命换来的，是国家的，是军队的，不是我何志军的私产。谁要是想把狼牙当成我一个人的，要么是糊涂，要么是别有用心。”


    “您要审判范天雷同志。”


    何志军看了范天雷一眼，目光又转向叶老，带着股执拗的硬气。


    “我管不着，也没这个权利。他嘴笨，说话不过脑子，犯了错，该受罚就受罚，军规面前没例外。只不过……”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吐出来的字带着点沙哑。


    “我会不服气。老范跟着我快二十年了，当年在边境丛林里，我中了瘴气发烧昏迷，是他背着我在泥里爬了三里地，腿上中了两枪都没哼一声，最后把自己的水壶留给我，差点渴死在半路上。他是护着我，没错，但要说他有坏心眼，想毁了狼牙，我不信。”


    叶老没说话，只是用那双看透了世事的眼睛盯着何志军，眼神像深潭，望不见底。


    像是在掂量他的话有几分分量，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屋里的气氛又变得凝重起来，像暴风雨前的宁静，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压得人胸口发闷。


    老范低着头，手指攥得发白，指节都捏出了红印，心里又悔又急。


    要不是自己多嘴，也不会把狼头逼到这份上，现在倒像是狼头在替他认错，这让他脸上火辣辣的，比挨了一巴掌还难受。


    高总依旧端着杯子，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复杂，有惋惜，有无奈，还有点说不清的敬佩。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那笑声洪亮得很，带着股不拘小节的劲儿，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一下子打破了屋里的沉闷。


    “哈哈哈，狼头，今天这是开什么军事法庭啊？这么热闹！”


    那人还没到，声音先飘了进来，带着点风的凉意。


    “我刚才在门口听到，有人争论狼牙是谁的？依我看，狼牙可不就是你何志军的嘛！除了你，谁能把那帮刺头管得服服帖帖，让他们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带眨眼的？”


    那声音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有点急促起来。


    “快，别开什么庭了，狼头，我有急事找你！马云飞出来了！”


    众人都是一愣，纷纷转头看向门口，眼神里满是惊愕。


    马云飞？


    那个害死小影，在逃的通缉犯？！


    老高之前不是说马云飞跑了吗？


    怎么又突然现身了？？？


    门口的光线被一个身影挡住，那人穿着警服，长得很像老范，只是头发更白些，眼角的皱纹也更深，像被刀刻过似的。


    他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眼神却很亮，像淬了光的钢，一进门就直奔何志军。


    听到这个声音，一直沉默着的小庄突然像被针扎了似的，浑身猛地一颤。


    他原本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木椅的木纹，此刻却慢慢抬起头，嘴唇哆嗦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费了好大的劲，才挤出两个字。


    小庄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钧重的情绪，在寂静的屋里轻轻荡开。


    “苗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