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安涛的决心,这是历史的痛,悲剧还重演在现代

作品:《军旅:凭谁问,审判庭上何人?

    李二牛的声音还在庭内颤巍巍地飘着,他攥着衣角的手越收越紧,指节像要嵌进布纹里,连带着肩膀都跟着哆嗦。


    他脑子里像塞进了一团乱麻,一会儿是何晨光站到陈凡身边的背影,那背影挺得笔直,像棵扎在石缝里的青松;一会儿是王艳兵戳着温局胸口的怒容,唾沫星子都溅在温局的头发上。


    最后这些画面全搅成了浆糊。


    李二牛使劲眨巴着眼睛,睫毛上还沾着刚才激动时溅的水汽,喉结上下滚了三滚,才结结巴巴地补了句:“俺……俺再好好想想……”


    “俺有爹有娘,俺爹去年还在村口种了两亩玉米,秋收时拉了满满三车,村里老少爷们都来帮忙,俺爹给每个人递了根带过滤嘴的烟,笑得皱纹里都是褶子。”


    他掰着手指头数,“俺娘纳的鞋底能穿三年不磨洞,针脚密得像织网,上次俺探亲回家,她还在油灯下缝,说‘二牛在部队费鞋,得多备两双’。”


    “俺还有女朋友,叫翠花,辫子长到腰,上次探亲她给俺缝了个布老虎,眼睛是用红布剪的,说挂在枪套上能辟邪。”


    “俺家就一个普通家庭,祖辈都是种地的,户口本上三代都没出过县城,不至于被坑呀……”


    说到这儿,李二牛突然顿住,眼睛瞪得溜圆,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又猛地看向老温。


    “可万一呢?万一俺家也有啥没说的事?就像王艳兵兄弟他爹,明明是英雄,却被当成叛徒藏了十几年!俺爹虽然就会种地,可万一他年轻时候也干过啥‘大事’?比如偷偷给先辈们送过粮?或者帮忙看过哨?他们怕俺担心,瞒着俺呢?”


    温局见李二牛在那里如数家珍,从玉米地说到布老虎,滔滔不绝得像开了闸的水。


    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茫然,慢慢变成了哭笑不得,最后嘴角甚至抽了抽。


    温局往前凑了两步,皮鞋在地板上踏出轻响,疑惑道:“你到底是谁啊?你这……”


    “俺叫李二牛,牛家村的,户口本上就这仨字!俺爹娘一辈子没去过大城市,他们最大的心愿是等俺退伍,全家去旅游,翠花,我女朋友,她家在邻村,她爹是养蜂的,去年给俺家送了罐槐花蜜,甜得能粘住嘴……你再好好想想,真没听过这些名儿?”


    老温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盯着李二牛看了半晌,最后摆了摆手,哑着嗓子道:“同志,我真不认识你。局里的档案我翻了大半辈子,卧底名单、烈士家属名录,闭着眼睛都能背,可牛家村的李二牛……确实没印象。你爹要是给先辈送过粮,那得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归民政管,不归我这公安口。再说了,送粮是好事,哪能算‘被坑’呢?”


    “李二牛,坐下!”范天雷的吼声突然炸响。


    他指着李二牛,额角的青筋跳得像要蹦出来,军帽下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没你的事瞎掺和啥!当年在工地见你扛着两百斤的钢筋能跑三里地,脸不红气不喘,浑身是劲还憨得实在——让你搬砖你不偷奸,让你扛水泥你不耍滑,才把你拉来部队。早知道你这脑子净想些有的没的,老子当初就该让你在工地上多搬两年砖,省得在这儿添乱!”


    李二牛被吼得一哆嗦,屁股刚挨着椅子边,又被旁边的宋凯飞一把拽坐实了,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吱呀”一声。


    宋凯飞用胳膊肘怼了怼他的腰,压低声音骂道:“你个憨货!王艳兵他家是有实打实的冤情,他爹被冤了十几年;何晨光他爹是烈士,死因不明,俩人事出有因,你凑啥热闹?再闹下去,高司令真从后门进来了,第一个先把你扔回牛家村喂老黄牛!到时候翠花问你‘二牛咋回来了’,你咋说?说你在部队瞎起哄被撵回来了?丢不丢人?”


    “高、高司令也来了?”


    李二牛的眼睛倏地瞪得比铜铃还大,眼白都快占了大半。


    他甚至微微欠起身子,试图越过前面的人墙往后排看,脖子伸得像只探头的鹅,军装的领口都被扯得歪了,声音里带着点惊惶,“在哪呢?没见着啊……高司令是不是穿便装来的?灰布褂子那种?难道他也要掺和这事?他那么大的官,咋还管这些小事……”


    “牛哥,你别犯浑了,这算小事吗?”


    宋凯飞往椅背上一靠,手指在膝盖上敲着点,眼神却像探照灯似的瞟向庭内沉默的角落。


    “这就像玩大扑克,现在桌面上出的不过是梅花J、方块Q,看着热闹,其实连个正主儿都不算。”


    说着,宋凯飞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压低声音道:“大小王还没亮呢。你以为刚才安部长站起来清嗓子是随便的?他那是在蓄力呢!我看狼牙这回是真藏不住事了,这审判……有意思得很,搞不好能把十几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全翻出来,连带着某些人的老底都得扒干净。


    旁边的徐天龙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庭顶的灯光,亮得晃眼。


    他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照你这么说,总务的部长,赵虎老首长,这还不算大小王?赵虎老首长当年可是跟着高司令打过边境战的,论资历,整个狼牙没几个能压过他。上次演习他一句话,三个营的兵力都得调方向。”


    宋凯飞没有马上回话,眯起眼,目光像鹰隼似的扫过庭内。


    他看见陈凡依旧站在原地,背挺得笔直,双手贴在裤缝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可那双眼睛里的光,却比审判席上的国徽还亮。


    “赵虎首长算老K,还差着截呢。”


    宋凯飞收回目光,声音压得更低,“你没瞧见刚才温局长攥拳的样子?指节都白了,可愣是没敢回安涛的话。说明他知道自己理亏,更知道后面还有人盯着,他要是敢炸刺,立马就得栽。”


    他停顿了一下,往陈凡的方向瞥了一眼,语气里多了些佩服:“要说陈凡同志,是真沉得住气。本来这事跟他没直接关系,他完全可以站在边上看热闹,我瞧着,刚才王艳兵要动手了,是他拦着;何晨光情绪激动,也是他悄悄打了眼色。换作别人,未必有这魄力——既敢把事挑明,又能压得住场子。”


    徐天龙没接话,只是轻轻敲了敲桌面,镜片后的目光落在陈凡身上。


    刚才庭内乱成一锅粥,刚才庭内乱成一锅粥,所有人都在吵、在吼,唾沫星子飞得到处都是。


    只有陈凡站在审判台上,像定海神针似的。


    明明要被审判的人是他,可他一脸淡定,嘴角甚至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好像在看戏一样。


    就是这样的陈凡,让有后台的谭晓琳吃瘪;让温局长不敢抬头,说话都打哆嗦;让范参谋脸色铁青,半天憋不出句完整话;让何晨光心甘情愿站到他身边,把他当主心骨;让孤狼B组的人和他统一战线,拧成一股绳。


    徐天龙轻轻叹了口气:“他不是沉得住气,是心里有数,是睿智。你看他一脸淡然,这是把所有人的情绪都摸透了,知道谁会跳出来,谁会藏着掖着。所有的事情都跟着他的节奏走,要是换做其他人,打人被告的话,早就下定论了,他却不一样,一步步抛砖引玉,引出王艳兵他爹的事,引出何晨光他爹的事,天坑思想一出现,他打人的事情就变得微不足道了,反而成了揭开真相的引子。”


    “可不是嘛。”宋凯飞咂咂嘴,语气里的佩服更明显了,“刚才温局长说‘档案找不到’的时候,我都想冲上去理论了,觉得温局长在敷衍。可陈凡却只是扫了温局长一眼,那眼神,冷冷的,像刀子似的。现在想想,那眼神比骂两句管用多了——温局长当时脸都白了,手都开始抖了。这小子,是真有手段,不是光靠拳头硬,脑子也转得快。”


    李二牛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一会儿看看宋凯飞,一会儿瞅瞅徐天龙,最后又把目光落回陈凡身上,挠了挠头,傻笑起来。


    “俺就说陈凡兄弟好嘛!为了心中的不平,可以奋起打人,打得对!俺娘说了,做人就得直来直去,不能藏着掖着。”


    “你这憨货,总算说了句明白话。”宋凯飞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带着笑,“等这事过去,我得跟他讨教讨教——到底咋做到打了人,还能镇住场子,让对方无能为力,只能干瞪眼。这本事学会了,以后在部队里也少吃亏。”


    李二牛被他说得有点慌,又偷偷看了陈凡一眼。


    陈凡还是那样站着,好像庭里的吵闹、宋凯飞的嘀咕,都跟他没关系。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他军装上镀了层金边,连军徽都闪着光。


    李二牛突然想起翠花说的话:“二牛,你在部队要跟正直的人学,正直的人站着的时候,影子都是直的。”


    他觉得陈凡的影子,就挺直的。


    庭内的议论声刚低下去些,角落里突然响起一声椅子刮擦地面的锐响。


    安涛站起身,军装上的铜扣子在灯光下亮得刺眼,脊梁挺得像根标枪。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从老温的头发,到范天雷紧绷的脸,再到何晨光和王艳兵紧抿的嘴角,最后落在审判席上方悬挂的国徽上。


    那国徽上的麦穗和齿轮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映得他眼底也多了几分沉郁。


    “何卫东同志的牺牲,王青山同志的卧底往事,这些年我们查来查去。”


    安涛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进深潭,在庭内撞出嗡嗡的回声。


    “查的是卷宗上的签字,是证据袋里的照片,可到最后,查不出能明确定罪的条文——因为错的不是某个人的笔误,不是某份档案的遗漏,是根上的思想,是走偏的路线。”


    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声音里掺了点涩:“这不是哪个人的错,是历史的痛。当年革命年代,多少战士把家信藏在怀里,瞒着爹娘上战场,到最后连块墓碑都没留下;多少家属守着‘失踪’的通知,等了一辈子,到死都不知道亲人是英雄还是逃兵。我们总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可现在呢?”


    安涛的目光转向王艳兵,王艳兵的眼睛还红着,眼眶下有两道深深的青痕,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


    “王青山同志的家人,守着‘叛徒’的名声过了十几年。孩子在工地被人啐唾沫,说‘叛徒的儿子没良心’;老娘在村里被人戳脊梁骨,出门买菜都得绕着走;妻子到死都攥着张磨破的全家福,逢人就说‘我男人不是叛徒’,可没人信。这不是故事,是王艳兵兄弟实实在在的日子。”


    “他十五岁在工地搬砖,工头扣他工钱,说‘叛徒的儿子不配拿全薪’;他发烧到四十度,躺在漏风的工棚里,盖着件破大衣,没人管,只能自己咬着牙扛,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还在喊‘我爹不是叛徒’。这些苦,谁替他受过?”


    他又看向何晨光,何晨光的镜片反射着光,可透过镜片,能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


    “何卫东同志是烈士,可他的儿子到今天还在查父亲牺牲的真相。通讯器里的‘发现异常’到底指什么?‘蝎子’的线索为什么断了?当年负责接应的人是谁?这些问题,我们欠何晨光一个答案,欠所有烈士家属一个答案,欠那些长眠在地下的英雄一个交代。”


    庭内鸦雀无声,连窗外的风声都像是被掐断了。


    只有老温的呼吸声格外清晰,粗重得像破风箱,每一口都带着颤。


    安涛深吸一口气,眼神里淬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所以,我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