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道歉有用,要陈凡这样的人干什么,李二牛也开始质疑家世
作品:《军旅:凭谁问,审判庭上何人?》 庭内的议论声不断。
老温僵在原地,后背的警服已被冷汗洇出深色的印子,像块湿抹布紧紧贴在皮肤上,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垂着眼,目光落在王艳兵军靴上那几滴尚未干涸的泪渍上。
那泪里藏着的苦,像针一样扎得他心口发闷。
他何尝不知这背后的重量?
当年派王艳兵父亲去当卧底,本是任务所需,每个人签保密协议时都清楚,身份绝不能外泄,既是为了卧底的安全,也是想在暗处护着他们的家人。
可世间事哪能两全?尤其对卧底而言,一步踏出,往往就是家与国的两难。
“王艳兵同志……”
老温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像堵着团湿棉花,每一步都走得滞重,军靴在地板上拖出轻微的摩擦声。
走到王艳兵面前时,他忽然停住,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松弛的下颌线微微发颤。
下一秒,他的腰杆缓缓弯下去,脊梁骨发出细不可闻的“咔”声,对着王艳兵深深鞠了一躬。
“实在对不起。”
老温的额头几乎要碰到王艳兵的军靴,声音裹着浓重的鼻音,像被水泡透了。
“你父亲王青山同志,确实是我当年亲自安排的卧底任务。他是个好同志,是个英雄……当年尚明集团的走私网络遍布三省,‘蝎子’的人就藏在核心层,整个局里,只有王青山同志能摸到他们的账本。他的牺牲,是为了让其他千万个家庭能安稳过日子……”
“安稳过日子?”
王艳兵猛地抬头,吼声像炸雷在庭内炸开,震得老温的肩膀都抖了抖。
他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手指死死攥着拳头,指节上的皮肤被撑得发亮,连指甲缝里都渗着血丝。
“其他千万个家庭的幸福,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我家破人亡了!”
王艳兵突然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温局脸上,唾沫星子喷在对方的头发上。
“我妈走的那天,窗外的玉兰花刚开得热闹,她躺在病床上,手里攥着的不是止痛药,是我爸唯一一张全家福。照片都磨出毛边了,她却攥得紧紧的,弥留之际还在念叨‘兵子啊,你爸怎么就变了呢?之前那么好的一个人……’可她到死都不知道,那个让她等了十几年的男人,不是叛徒,是为了任务把命都豁出去了!”
“我奶奶晚年耳背得厉害,却总说能听见我爸敲门。她把我爸的旧棉袄拆了又缝,补了又补,每年冬天都晒在院子里,说‘青山怕冷,得给他留件暖和的’。有回村里办红白事,吹鼓手的唢呐声刚飘过家门口,她拄着拐杖追出去二里地,浑浊的眼睛亮得像星星,以为是我爸回来了。后来啊,她逢人就说‘我儿是警察,在外地抓坏人呢’,可夜里躲在被窝里偷偷抹泪的样子,我看了十几年!”
王艳兵红着眼,手指猛地戳向老温的胸口,几乎要戳进对方的肉里。
“我问你!高高在上的温局长,当年局里那么多光棍汉,你为什么非要选我爸?他答应去当卧底的前晚,跟我妈说‘等这阵子忙完,带你们娘俩去旅游,走遍全国胜地,领略国家的大好风光’,这话他到死都没兑现!你知道我妈把那张没兑现的火车票夹在相框里,放了多少年吗?十几年!直到她走的那天,相框还摆在床头,玻璃擦得锃亮!”
“你问过我一个半大孩子,怎么扛着‘叛徒儿子’的名声活吗?”
王艳兵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淌,砸在老温的警服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我十五岁在工地搬砖,工头知道我爸的事后,把我的工钱压了一半,啐着唾沫说‘叛徒的儿子,给口饭吃就不错了’。有回我发烧到四十度,躺在漏风的工棚里没人管,是张青他娘端着碗热粥进来,摸着我的头说‘咱这苦命的娃,都一样’!那粥里的咸菜,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咸的东西,可心里却暖得发酸!”
王艳兵突然往后退了一步,胸膛剧烈起伏,像是要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委屈都吼出来。
“王青山不只是你们棋盘上的棋子!他是我妈枕边的依靠,是我奶奶眼里的骄傲,是我放学回家时,会在门口喊‘爸,我回来了’的人!你们要他当英雄,可英雄的家被你们拆了,谁来管?你说他牺牲得光荣,可我妈守着空房哭瞎了眼,这光荣吗?我奶奶盼儿归盼到油尽灯枯,这光荣吗?!”
老温直起身,眼睛明显红了,眼白上布满细密的红血丝,却没有泪。
他抬手抹了把脸,像是想按捺住什么,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艰涩。
“我知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家……当年‘蝎子’的人盯得紧,眼睛像狼似的,整个局里,王青山同志是唯一能混进去的……我当时想着,等任务结束,一定给你们家一个交代……”
“呵呵……交代?”
王艳兵打断他,声音里的嘲讽像冰锥。
“我妈走的时候,你们局里连个花圈都没送!她的葬礼上,只有几个和我妈交好的街坊邻居来帮忙,那些当年跟我爸称兄道弟的警察,连面都没露!现在你说交代?我家都散了十几年了,你给我交代什么?把我爸从坟里拉出来,跟我妈说声‘对不起’?!”
王艳兵盯着老温,一字一句道:“你说为了千万个家庭,可我们家就不是家庭吗?我妈不是人?我奶奶不是人?我不是人?!你们用我们家的碎骨头,去给别人铺安稳路,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正义?!”
老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红血丝更密了。
“王艳兵同志,当年的情况比你想的复杂。‘蝎子’手里有炸药,一旦账本被转移,不仅走私案破不了,还可能有更多人丧命。王青山同志是自愿的,他签了协议,知道后果……”
“自愿?”
王艳兵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是警察,他能不自愿吗?你们拿着‘保家卫国’的大帽子扣下来,他能说不吗?他走的前晚,我听见他跟我妈说‘对不起,委屈你了’,他哪里是自愿,他是没得选!”
他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老温脸上,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我爸是英雄,可他首先是我爹!你们把英雄的光环扣在他头上,却让他的家人在泥里打滚,这就是你们的英雄主义?!”
说着,王艳兵猛地转向审判席,军靴在地板上磕出清脆的响,声音却异常坚定。
“报告法官!我请求审判温局长——温长青的行为!他这样把别人的家当垫脚石的人,根本不配穿这身警服!我不是不懂牺牲,可牺牲不是把全家的骨头都碾碎了喂狼!警察护着百姓,可谁护着警察的家人?如果连自己人都护不住,那这身警服,穿得还有什么意思?”
王艳兵的目光扫过庭内,最后落在陈凡身上,眼神里的愤怒渐渐沉淀为一种沉重的坚定。
“陈凡同志说得对,有些事不能忍!当年要是有人站出来为我爸说句公道话,我妈不至于抑郁成疾,我奶奶不至于带着遗憾走!我也不至于从小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叛徒的儿子’,要不是我奶奶死命拉扯我,我早就成了街头混日子的小混混了!”
“可你们都看着,都忍着,直到更多人家破人亡!温长青,你欠我们的,不是一句‘对不起’能还清的!”
审判席上的唐浩法官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节抵着眉心,指腹都按出了红印。
他从开庭到现在,手里的钢笔都快转断了。
本来是审“陈凡打人”的小事,怎么就卷进了十几年前的卫星事件,还扯出了这么多卧底家属的血泪账?
唐浩看着庭下剑拔弩张的场面,看着王艳兵通红的眼睛里还在往下掉的泪,再看看温长青佝偻的背影,只觉得脑袋里像塞了一团乱麻,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滞涩。
“麻烦大家安静一下。”
何晨光的声音突然响起,不高,却像一块投入沸水里的冰,瞬间压下了嘈杂的议论。
他站在原地,军帽下的眼神异常平静,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那是种看透了真相,却依旧保持着清醒的坚定。
“法官大人,各位首长,各位同志,我想先弄清楚我父亲的情况。”
何晨光的目光转向温长青,“我就想知道,当年的卫星事件,到底是不是因为调查不充分,就仓促让他执行任务?我父亲牺牲前,通讯器里最后传来的‘发现异常’,到底指的是什么?‘蝎子’现在在哪里?这些年,有没有人真正追查过他的下落,还是说,因为某些人的‘疏忽’,这条线索早就断了?”
说完,何晨光目光扫过庭内的众人。
有人低头不语,有人眼神闪烁,还有人悄悄别过脸,像是在回避什么。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孤狼B组和陈凡站着的方向。
那里的人不多,却像一块磐石,稳稳地立在庭内的角落,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带着同一种东西。
那是对真相的渴望,对不公的愤怒。
“为了弄清楚这些事,我觉得,我需要站在孤狼和陈凡兄弟的身边。”
话音刚落,何晨光抬起脚,军靴在地板上踏出清脆的声响。
那声音不疾不徐,却像重锤般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一步一步走下台,穿过议论纷纷的人群。
有人下意识地为他让开道路,有人则紧紧盯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
最后,他在王艳兵身边站定,和孤狼B组、陈凡连成了一线。
庭内瞬间静得能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红细胞小队的核心成员,何卫东烈士的儿子,竟然公开站到了“打人者”陈凡的阵营里。
这哪里是支持陈凡?
分明是在说:狼牙现在的思想路线,真的出了问题。
那些被粉饰太平的“牺牲”,那些被刻意忽略的“委屈”,早就该被摊在阳光下了。
何晨光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却没有回头。
他看着审判席,声音清晰而坚定:“有人说,温局长已经道歉了,事情该翻篇了。可我想问——道歉有用的话,要陈凡这样的人干什么?”
何晨光的目光转向陈凡,对方依旧站得笔直,眼神里没有丝毫得意,只有一种“终于有人懂了”的平静。
何晨光突然想起陈凡说的那句话,“有些事,不用拳头敲,那些人永远醒不了”。
没错,当时他和王艳兵一样的想法,觉得陈凡太冲动,现在才明白,那不是冲动,是清醒。
“每一个时代,都需要一些清醒的人,用自己的方式去敲醒装睡的人。”
何晨光的声音在庭内回荡,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这样,思想才不会僵化,时代才会往前走。过去有觉醒年代,前辈们用热血撕开黑暗,让人民知道‘我们不能再睡了’;这一代,也许,就从陈凡挥出的那一拳开始——不是为了打人,是为了打醒那些把‘牺牲’当口头禅、把‘家庭’当筹码的糊涂虫!”
何晨光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庭内。
“我们天天喊着‘不抛弃、不放弃’,可我们抛弃了王艳兵的母亲,放弃了张青的妈妈,伤害了李伟的姐姐,让那些为国家流血的人,他们的家人在背后流泪!这不是保家卫国,这是自毁长城!陈凡打人,打错了吗?我觉得没有!他打的不是谭晓琳一个人,是打醒了我们所有人——再这样下去,没人会再为这个国家拼命了!”
“说得好!”孤狼B组的郑三炮忍不住低喝一声。
旁边的邓振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耿继辉也微微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赞同。
就在这时,一个颤抖的声音突然从红细胞小队的队列里冒出来,“报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李二牛红着脸站起来,手还紧紧抓着衣角,他的嘴唇哆嗦着,眼神有些慌乱。
“参谋长……俺、俺有个事儿想问……”
范天雷皱了皱眉,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沉声道:“讲。”
李二牛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目光在温长青和范天雷之间来回晃了晃,最后定格在范天雷身上,声音很沉重。
“参谋长,你当年找何晨光当兵,是因为他爹的事;找王艳兵当兵,也是因为他爹的事……”
说着,李二牛咽了口唾沫,喉结剧烈地动了动,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老温,“俺就想问一下……俺的家庭……是不是也有问题?俺也来当兵了,是不是……是不是也是被他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