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礼部尚书出列，手持玉笏，恭敬奏请：


    “陛下年已十六，宜当充实后宫，广衍皇嗣。臣请奏，循祖制开选秀，以安社稷。”


    龙椅上的赵琛神色平静，微微颔首：“准奏。”


    珠帘后的姜晚晚淡淡开口：“选秀之事关乎国本，需得慎重。传哀家懿旨，命内务府先行初选，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家中适龄女子，皆在备选之列。”


    这道懿旨一出，整个京城顿时暗流涌动。


    长春宫内，姜晚晚正细细翻阅着内务府呈上的名册。沈澈侍立一旁，见她眉间微蹙，便知她在为何事烦心。


    “这些世家，动作倒是快。”姜晚晚将名册放下，唇角带着一丝冷意，“才传出选秀的风声，各府就急着把女儿送进宫来。”


    沈澈接过名册看了一眼：“安国公府、镇远侯府、林太傅家...都是朝中重臣。”


    “何止。”姜晚晚端起茶盏，“你细看安国公府这位千金，年方十四，其母是哀家当年的手下败将王贵妃的侄女。镇远侯府这位，父亲掌着北疆兵权。林太傅的孙女就更不必说，清流领袖之后...”


    她每说一句，沈澈的眉头就皱紧一分：“太后是担心...”


    “哀家什么都不担心。”姜晚晚放下茶盏，目光锐利，“只是提醒你，这次选秀，盯紧些。哀家倒要看看，哪些人存着不该有的心思。”


    初选在储秀宫进行。


    姜晚晚端坐正殿，看着鱼贯而入的秀女。这些少女最大的不过十六，最小的才十三，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举止却难免透着青涩。


    “臣女安国公府楚月凝，年十四，给太后请安。”为首的少女盈盈下拜，声音清脆。她穿着一身淡粉宫装，发间簪着珍珠步摇，行动间环佩叮咚，很是惹眼。


    姜晚晚淡淡打量着她。这姑娘生得明艳，眉眼间确有几分当年王贵妃的影子。


    “可曾读过书？”姜晚晚问。


    楚月凝恭敬回道：“臣女愚钝，只略识得几个字，读过《女诫》、《内训》。”


    “哦？”姜晚晚挑眉，“你祖父安国公当年可是状元及第，府上竟不教女孩儿读书？”


    楚月凝脸色微白，忙道：“祖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退下吧。”姜晚晚挥挥手，不再看她。


    接下来几位秀女也都表现平平。有的太过怯懦，连话都说不利索；有的又太过张扬，恨不得把所有才艺都展示一遍。


    直到一个穿着素雅月白裙衫的少女上前行礼：“臣女光禄寺少卿卫氏明兰，年十五，参见太后。”


    姜晚晚微微坐直了身子。这是卫明修的妹妹，怀瑾特意提起过。


    “抬起头来。”姜晚晚温声道。


    卫明兰依言抬头，容貌清秀，举止从容，与她那兄长确有几分相似。


    “可曾读过什么书？”姜晚晚问。


    “回太后，臣女愚钝，只略读过《诗经》、《楚辞》，最近在读《资治通鉴》。”


    姜晚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资治通鉴》？女孩子读这个的倒是不多。”


    卫明兰不卑不亢：“家兄说，读书明理，不分男女。况且...”她顿了顿，“若能知晓兴替，或许能少走些弯路。”


    这话说得颇有见地，姜晚晚不由多看了她两眼：“退下吧，好生准备复选。”


    “谢太后。”卫明兰恭敬行礼，退下的姿态从容不迫。


    待所有秀女退下，姜晚晚对身旁的沈澈道：“这个卫明兰，倒是个有主见的。”


    沈澈点头：“确实比那些只知道吟风弄月的强。”


    “可惜...”姜晚晚轻叹，“卫家已经尚了公主，若是再出一个嫔妃，难免惹人非议。”


    沈澈明白她的顾虑。外戚势大，历来是皇室大忌。


    初选过后，原本上百人的名册只剩下三十余人。姜晚晚仔细看过每个人的家世背景，朱笔勾选了十八人进入复选。


    复选这日，考验更为严苛。不仅考校琴棋书画，还要测试应对之能。


    姜晚晚特意设下一题：若你入宫为妃，当如何自处？


    秀女们的回答五花八门。有的说当谨守本分，有的说当尽心侍君，还有的说当和睦姐妹。


    轮到卫明兰时，她沉思片刻，方才开口：


    “若臣女有幸入宫，当以社稷为重，以君心为念。不争宠，不结党，不行差踏错连累家族。若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女的福分；若不能，安分守己也是本分。”


    这番话滴水不漏，既显格局，又懂进退。姜晚晚微微颔首，在她名字上又画了一个圈。


    然而就在复选即将结束时，出了个意外。


    一个秀女在展示茶艺时，不小心打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那秀女吓得脸色煞白，慌忙跪下请罪。


    “毛手毛脚，成何体统！”掌事嬷嬷厉声呵斥。


    姜晚晚正要开口，却见卫明兰上前一步，轻声道：“太后恕罪，是臣女方才不小心碰了这位姐姐一下，才致使茶盏翻倒。”


    所有人都愣住了。明明不关她的事，为何要揽到自己身上？


    那打翻茶盏的秀女更是惊愕地看向她。


    姜晚晚深深看了卫明兰一眼，淡淡道：“既然知道错了，就都退下吧。”


    待秀女们退下后，沈澈低声道：“这卫明兰，倒是会做人。”


    姜晚晚唇角微扬：“哀家看她是聪明。那个打翻茶盏的秀女，是镇远侯府的千金。她这一揽，既卖了个人情，又显了自己的气度。”


    “太后英明。”沈澈道，“那这卫明兰...”


    “留着她。”姜晚晚起身，“哀家倒要看看，这姑娘还能给哀家什么惊喜。”


    复选结束，最终入选的只有八人。这八人将在三日后的殿选上面圣，由皇帝亲自选定位份。


    消息传出，各方反应不一。


    安国公府得知楚月凝落选，气得摔了一套茶具。镇远侯府则因为女儿入选而喜出望外，连夜打点宫中关系。


    卫府倒是平静。卫文远得知女儿入选，只淡淡说了句：“一切听凭太后和陛下圣裁。”


    卫明修下朝后特意去见了妹妹，兄妹二人在书房谈了很久。


    “兄长放心，”卫明兰替他斟茶，“妹妹知道分寸。”


    卫明修看着她沉稳的模样，轻叹一声：“宫中不比家里，万事小心。”


    “我省得。”卫明兰浅浅一笑，“倒是兄长，与公主殿下可还和睦？”


    提到怀瑾，卫明修神色柔和了几分：“公主待我极好。”


    三日期限转瞬即逝。


    殿选这日，八位秀女盛装打扮，在乾清宫外等候传召。


    赵琛端坐龙椅，姜晚晚设座一旁。当内侍唱名到“光禄寺少卿卫文远之女卫明兰”时，赵琛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卫明兰，”赵琛开口，“朕听闻你读过《资治通鉴》？”


    卫明兰恭敬回话：“臣女愚钝，只是略读一二。”


    “那你说说，”赵琛饶有兴趣地问，“为何前朝会亡？”


    这个问题颇为犀利，几个秀女都变了脸色。卫明兰却从容答道：


    “回陛下，前朝之亡，亡在君臣离心，政令不行。忠良被斥，奸佞当道，以致民不聊生，烽烟四起。”


    “说得好。”赵琛颔首，“那依你之见，当如何避免重蹈覆辙？”


    卫明兰沉吟片刻：“臣女以为，当亲贤臣，远小人，广开言路，体察民情。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赵琛眼中闪过欣赏之色，与姜晚晚交换了一个眼神。


    殿选结束，八位秀女中，最终选了五人入宫。卫明兰被封为兰嫔，居永和宫；镇远侯千金被封为慧贵人，居景阳宫；其余三人分别是丽贵人、婉常在和欣答应。


    谁都没想到，家世最不起眼的卫明兰竟得封嫔位，而安国公府的千金却名落孙山。


    当晚，姜晚晚在长春宫设宴，为新晋的嫔妃训话。


    “既入宫门，往后就是皇家的人。”姜晚晚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五人，“谨记本分，和睦相处。若是让哀家知道谁兴风作浪...”


    她没说完，但话语中的警告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臣妾谨记太后教诲。”五人齐声道。


    待她们退下后，赵琛才从屏风后转出。


    “母后觉得如何？”他问。


    姜晚晚淡淡道：“都是聪明人，就看她们怎么个聪明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