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沈澈如常出现在长春宫请安，玄色侍卫统领服制衬得他身形挺拔。


    宫人们早已习以为常，这位统领大人每日晨昏定省，比某些宗室子弟还要勤勉。


    姜晚晚正在用早膳，见他来了，便屏退了左右。


    “卫家那孩子，查得如何了？”她夹起一筷翡翠烧卖，状似随意地问。


    沈澈在她身旁坐下，很自然地接过宫女端上的粥碗，试了试温度才推到她面前：


    “卫明修，年十六，光禄寺少卿卫文远次子。在国子监读书三年，课业优异，尤擅经史。性情温和，不喜交际，平日除了读书，便是去京郊书院帮衬庶务。”


    “倒是干净。”姜晚晚慢条斯理地喝着粥，“昨日他救怀瑾，你怎么看？”


    “反应极快。”沈澈目光微凝，“野猪冲出时，他距离怀瑾至少有十步远，却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这份机敏，不像个只会读书的书生。”


    姜晚晚放下银箸：“哀家记得，卫文远当年在翰林院时，就以过目不忘闻名。看来他这儿子，不仅继承了父亲的才智，还有几分胆色。”


    “要再试试他吗？”沈澈问。


    “自然要试。”姜晚晚唇角微勾，“你去安排。记住，要不动声色。”


    沈澈会意：“臣明白。”


    早膳后，姜晚晚召见了怀瑾。少女今日穿着淡紫色宫装，神色如常，仿佛昨日惊魂并未在她心中留下太多痕迹。


    “昨日受惊了？”姜晚晚拉着女儿的手坐下。


    怀瑾轻轻摇头：“让母后担心了。儿臣无事。”


    “卫家那孩子救了你，该好好赏赐。”姜晚晚打量着女儿的神色，“你觉得该如何赏他？”


    怀瑾垂眸：“卫公子救驾有功，按例该赏。但若赏得太重，恐惹人非议，说他借机攀附。不如赏些文房四宝，既全了礼数，又不落人口实。”


    姜晚晚眼中闪过赞许：“就依你。不过...”她话锋一转。


    “他毕竟救了你，单赏文房四宝未免太轻。哀家想着，让他在京郊书院兼个职，你看如何？”


    怀瑾微微一怔：“母后的意思是...”


    “京郊书院是皇庄所设，专收寒门学子。让他去帮着打理庶务，既全了赏赐，也能看看他办事的能力。”姜晚晚说得轻描淡写。


    怀瑾却听出了其中的深意。京郊书院虽不是要职，却能接触到底层学子，最是考验一个人的品性和能力。母后这是要借机试探卫明修。


    “母后思虑周全。”怀瑾轻声应道。


    与此同时，沈澈已经出了宫，亲自往京郊书院去了一趟。


    书院坐落在西山脚下，青瓦白墙，很是清雅。时值春末，院中桃花开得正好，三两学子坐在树下读书，书声琅琅。


    沈澈换了常服，扮作寻常访客，在书院中转了一圈。


    书院不大，却打理得井井有条。藏书阁里的书册摆放整齐，膳堂里饭菜简单却干净，连院角的菜畦都垦得方方正正。


    “这位先生是来找人的？”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澈回头，见是个穿着青布长衫的老者，须发皆白，精神却矍铄。


    “路过此地，进来看看。”沈澈拱手道，“这书院打理得真好。”


    老者笑道：“都是孩子们自己收拾的。我们这书院不比城里那些大学府，讲究的是自力更生。”


    正说着，几个学子抬着一筐新书进来，为首的那个青衫少年格外眼熟——正是卫明修。


    “山长，这是新到的《十三经注疏》。”卫明修将书筐放下，额上还带着薄汗。他今日穿着朴素的青布长衫，与昨日狩猎场上的模样判若两人。


    “明修啊，来得正好。”被称作山长的老者招手让他过来，“这位先生是来参观书院的，你带他四处走走。”


    卫明修这才注意到沈澈，微微一怔，随即恭敬行礼：“晚辈卫明修，见过先生。”


    沈澈打量着他。少年眉眼清秀，举止从容，虽认出他是昨日在场的侍卫统领，却并不点破，这份沉稳倒是难得。


    “有劳卫公子。”沈澈淡淡道。


    卫明修便引着他在书院中参观，每到一处都细细讲解。说到藏书阁时，他如数家珍；说到菜畦时，他竟能说出各种蔬菜的习性。


    “卫公子对农事也有研究？”沈澈状似随意地问。


    卫明修笑了笑：“家父常说，读书人不能五谷不分。晚辈在书院帮忙，偶尔也跟着老农学些耕种之事。”


    正说着，一个小学童跑过来，手里捧着个破旧的布袋：“明修哥哥，我的书袋破了，能帮我补补吗？”


    卫明修接过书袋，很自然地从袖中取出针线包，穿针引线，手法娴熟地缝补起来。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完成什么重要的功课。


    沈澈静静看着，心中已有计较。


    傍晚时分，沈澈回到宫中，将所见所闻一一禀报。


    “...他不仅在书院帮忙打理庶务，还会教孩子们读书，甚至亲自下田耕种。书院里的孩子都很喜欢他，叫他‘明修哥哥’。”沈澈说到最后，眼中也带了几分欣赏。


    姜晚晚听完，沉吟片刻：“这么说，倒是个踏实的孩子。”


    “比那些只知道吟风弄月的纨绔强多了。”沈澈中肯地评价。


    “既然这样...”姜晚晚指尖轻叩桌面，“明日你亲自去卫府传旨，就说哀家赏识卫明修的才学，特命他兼任京郊书院司业，协助山长打理书院事务。”


    沈澈会意：“臣这就去拟旨。”


    “等等。”姜晚晚叫住他，“告诉卫文远，这是太后的意思，让他好生教导儿子，莫要辜负了这份恩典。”


    这是明晃晃的暗示了。卫文远在官场沉浮多年，不会听不懂其中的含义。


    沈澈离去后，姜晚晚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渐沉的夕阳。


    怀瑾的婚事，她不得不慎重。卫明修品性能力都不错，但究竟配不配得上怀瑾，还要再观察些时日。


    这时，怀瑾端着安神茶进来：“母后站了许久，喝杯茶歇歇吧。”


    姜晚晚接过茶盏，打量着女儿：“今日可还想着昨日的事？”


    怀瑾轻轻摇头：“儿臣已经无碍了。只是...”她顿了顿，“卫公子他...伤势如何了？”


    姜晚晚眼中闪过笑意：“怎么，担心他了？”


    怀瑾脸颊微红：“他毕竟是为了救儿臣受伤的...”


    “放心，已经让太医看过了，都是皮外伤。”姜晚晚抿了口茶，“哀家已经下旨，让他去京郊书院任职，算是赏赐。”


    怀瑾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母后是想...”


    “想看看他是不是个可造之材。”姜晚晚放下茶盏，“怀瑾，你要记住，选驸马不只要看家世品貌，更要看他的能力和担当。”


    “儿臣明白。”怀瑾轻声应道。


    夜幕降临，卫府书房内，卫文远捧着刚刚接到的懿旨，手都在发抖。


    “明修，这是...这是天大的恩典啊！”他激动地对儿子说，“太后亲自下旨，让你去京郊书院任职，这是要重用你啊！”


    卫明修却显得很平静：“父亲，太后这是要考验儿子。”


    “考验？”卫文远一愣。


    “京郊书院虽不是要职，却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和能力。”卫明修冷静分析，“太后这是想看看，儿子是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卫文远恍然大悟，随即又忧心忡忡：“那你要更加谨慎才是。这差事办好了，前途无量；若是办砸了...”


    “儿子明白。”卫明修看向窗外皎洁的月光，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儿子一定会做好这个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