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偏殿之后，沈澈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无处不在。


    他依旧是那个恪尽职守、无可挑剔的侍卫统领，将长春宫和太后、陛下的安危护卫得密不透风。


    只是，但凡柳言知被召见，无论是在正殿、偏殿还是御花园，沈澈必定会以一种看似合理、实则过于贴近的距离值守在一旁。


    他不再只是远远站着，而是会适时地添茶、递送无关紧要的文书、或者以巡视安全为由，在殿内缓慢踱步，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总是不经意地扫过正在侃侃而谈的柳言知，带着一种无声的、冰冷的审视。


    柳言知起初并未察觉，全身心沉浸在与太后的奏对中。


    但次数多了，再迟钝的人也感到了那如有实质的视线压力。


    他偶尔抬头，总会撞见沈澈那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眸，让他莫名感到一阵寒意和压迫，以至于说话都忍不住更谨慎了几分，下意识地与太后保持更远的距离。


    姜晚晚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感觉。这木头似的男人，吃起醋来竟是这般…幼稚又霸道。


    这日，柳言知禀报完公务退下后，殿内一时寂静。姜晚晚故意不理会一旁如同雕塑般伫立的沈澈，拿起一本奏折，慢条斯理地批阅着。


    沈澈沉默地站着，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眉眼上，看着她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看着她朱笔轻点，落下一个又一个娟秀却有力的批红。他的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殿内香炉青烟袅袅，时间静静流淌。


    良久，姜晚晚才仿佛刚发现他还站着一般，抬起头，故作疑惑：“沈统领还有事？”


    沈澈身形一僵，垂下眼眸：“卑职无事。只是…护卫娘娘。”


    “哦？”姜晚晚放下朱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柳卿都已走了许久，哀家在这深宫之内，还能有何危险？莫非沈统领是担心这奏折里藏着刺客不成？”


    她语气带着明显的调侃，美眸中流转着戏谑的光芒。


    沈澈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更紧地抿住了唇，硬邦邦地道：“卑职愚钝。卑职这就去巡视外殿。”


    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姜晚晚终于忍不住，唇角弯起一个明媚的弧度，低声轻笑出来。


    【啊啊啊！宿主您笑起来真好看！沈统领要是看到肯定魂都没了！】系统又开始发花痴。


    “就你话多。”姜晚晚心情颇好地嗔了一句，方才因政事而略显疲惫的心绪也轻松了不少。


    然而，这份轻松并未持续太久。


    午后，姜晚晚正小憩片刻，春桃轻手轻脚地进来，脸色有些凝重，低声道：“娘娘，揽月阁那边…有点不对劲。”


    姜晚晚瞬间清醒：“说。”


    “六公主近日确实深居简出，日日研读《女诫》、《内训》，抄写佛经，看似安分。但奴婢发现，她身边一个名唤‘云袖’的二等宫女，近日常常借口去司制房取东西，或是去御药房询问安神方子，行迹却有些鬼祟。今日更是偷偷去了…去了北边废弃的绛雪轩附近，与人低语了几句，因离得远，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到‘…快了…’、‘…安心…’几个词。”


    绛雪轩？那是靠近冷宫的一处荒废院落，平日人迹罕至。


    姜晚晚眸光一凛。婉儿果然没说实话！她到底在谋划什么？那个云袖，传递的是什么消息？给谁传递？


    “继续盯紧那个云袖，还有揽月阁所有出入之人。特别是与西北宫苑、冷宫方向有接触的。一有异动，立刻来报。记住，切勿打草惊蛇。”


    “是，奴婢明白。”春桃领命，悄声退下。


    姜晚晚睡意全无，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春光正好，几只鸟儿在枝头啾鸣，一派安宁祥和。可她心中却隐隐感到，一场新的风暴正在这平静的表象下悄然酝酿。


    婉儿…狄戎…旧债…雏鸟…那些诡异的谶语和令牌，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沉思片刻，忽然心念一动：“系统。”


    【在呢在呢！宿主有什么吩咐？】


    “之前扫描柳言知时，你说他忠诚度指向特殊，无法准确判定。那现在，再扫描一次赵婉，深度扫描，需要多少能量？”


    【扫描指定人物赵婉，进行深度心理状态及忠诚度分析，需要消耗500能量积分哦宿主！目前积分余额充足，要扫描吗？】


    “扫。”姜晚晚毫不犹豫。婉儿的反常太过诡异，她必须知道这女儿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叮！深度扫描启动！目标：赵婉。扫描中…滋滋…遇到干扰…分析中…叮！扫描结果：】


    【忠诚度：对宿主：75%；对永熙帝：88%；对某未知对象：？？%】


    【心理状态：高度焦虑、压抑、隐藏巨大秘密、存在被胁迫迹象、近期有重大决断倾向。】


    【潜在风险：极高！警告！检测到强烈自我牺牲倾向及可能危害自身或宫廷稳定的计划！】


    姜晚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婉儿果然是被迫的！她不是在谋划坏事，而是在被迫谋划着什么，甚至可能…打算牺牲自己？


    那个未知对象是谁？狄戎余孽？还是…宫中内应？


    “能分析出那个未知对象的线索吗？”


    【干扰太强了宿主！对方似乎有特殊的反探测手段，或者距离过远无法精准定位。只能判断出与赵婉存在极强的单向或双向情感联结，可能是亲人、挚爱…或者…掌控她性命要害之人。】


    亲人？婉儿的外祖家早已没落。挚爱？深宫公主，何来挚爱？掌控性命…


    姜晚晚猛地想起那句“雏鸟何依”。难道…对方是用婉儿的什么软肋在威胁她？


    “加强监控揽月阁，任何试图接触赵婉或传递消息的人格杀勿论。另外，”姜晚晚眼中闪过寒光。


    “给哀家细查，这些年与赵婉有过接触的所有人，特别是来自北疆、狄戎，或者与当年旧案有关联的！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藏在暗处的老鼠给哀家揪出来！”


    “是！”虚空中的系统应道。


    命令下达，姜晚晚却感到一阵心寒与后怕。她原以为婉儿是生了异心，却没想到她可能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和胁迫！自己这些日子的冷落和试探，岂不是将她推得更远？


    不行，必须尽快弄清楚真相！


    她正凝神思索，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沈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是巡视归来，准备汇报宫禁安全情况。


    然而，当他看到站在窗边、面色凝沉、周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姜晚晚时，脚步顿住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她此刻的情绪并非因为朝政，而是另一种…更深的忧虑与怒意。


    是因为…柳言知？不，不像。


    是因为…六公主？


    沈澈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姜晚晚微蹙的眉心上，那份因醋意而产生的烦躁与冰冷瞬间被更强烈的担忧所取代。他上前一步，沉声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娘娘，可是出了何事？”


    姜晚晚闻声抬头，看到去而复返的沈澈，和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关切，心中那根紧绷的弦，莫名松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