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看守如漆院的其中一个婆子进来行礼:“老奴武欣,给少夫人请安。”


    夏知霜坐着受礼,虚虚抬手:“武大娘请起。”嫁来陈家那么久,这还是她头一次摆少夫人的架子。


    武氏开门见山:“少夫人日后经手的琐事皆可转给老奴,老奴不才,愿尽绵薄之力,赶早恢复如漆院的供给。”


    这可不是小事,恢复供给意味着要说服陈母不再克扣她的份例,谈何容易。


    夏知霜不知该不该信,含糊道:“那就有劳你了。”


    武氏没多留,欠身告退。


    院门一关,彩玉推断道:“武氏乃大管家郑天明之妻,有她从中筹算,咱们院子的供给也许真能恢复。”


    回忆起郑管家那看人下菜碟的嘴脸,夏知霜心里愈发没底,哂笑:“枕边风真能起那么大的作用?”


    彩玉也摸不准,未答。


    片刻,屋檐翻下来一个英气的年轻女子,对夏知霜行抱拳礼:“影卫骆怡,奉主君之命前来保护夏姑娘。”


    夏知霜惊喜交加,快步上去抬起她的手:“多谢,要辛苦你一段时间了。”


    骆怡面不改色:“这是属下的分内之事,姑娘不必客气。”


    随后她解释道,她平时会隐匿在夏知霜周围,在夏知霜遇到危险时暗中相助,若逢杀身之祸,她会立刻现身带夏知霜离开陈家。


    骆怡解释完毕就闪身离开,在黑夜中消失无踪。


    夏知霜放了一半的心,有武氏和骆怡里外配合,她的性命应当无虞了。


    三日后,如漆院的人员发生了变动。


    赵婆子犯了事,听说是好赌,常年债台高筑,她吃了熊心豹子胆,竟偷运如漆院内的物件典当掉填赌债,经人告发后,她被护院拖走,再无人见过。


    武氏上任如漆院的管事婆子,把底下的人手换成自己的班底,外人无从打探院里的消息,院内的状况也透不出去。


    陈母若想知道夏知霜和彩玉在府里的状况,全凭武氏一张嘴怎么说。


    不久,如漆院果真恢复了正常供给,少夫人该有的份例一样不少。


    夏知霜欣赏屋里刚替换的摆设,一一摸过颜色鲜艳又合身的锦衣,头戴几支新打的簪钗,吃上了三荤两素一汤的膳时,每天都吃得饱饱的!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嘛!


    最重要的是,除了抄经外,老妖婆派给她的杂活全都有人代劳,武氏还给她安排了两个小丫头听候差遣。


    突然从伺候人变成被人伺候,夏知霜还有点不习惯,素日里不大爱使唤人。


    后来她听说,是扶微观的云鹤真人传话回来,道是陈员外的病不见起色都是因为陈家没有如约厚待府上的少夫人,致使少夫人不能替少爷尽孝心,少爷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影响了陈家的运势云云。


    丈夫和儿子是陈母的命根子,事关他们两个,她哪有不重视的道理。


    加之郑管家和武氏在陈母跟前给夏知霜说了不少好话,就这么着,如漆院恢复正常供给了。


    夏知霜看着屋檐滴滴嗒嗒的雨珠,摩挲手心的厚茧,懊恼出声:“我还有些银子,要是狠心全拿出来给云鹤送去,再早点收买武氏一家,可能就不用吃那么多苦头了。”


    彩玉却不那么想。


    云鹤老道虽贪财,但扶微观好歹是观淇九地第一道观,什么金银财宝没见过,光是钱财还说不动他办事,他之前为陈家忙前忙后不过是在卖观淇首富的人情。


    至于武氏一家,彩玉没少跟他们打交道。


    无论武氏还是郑管家,他们跟其他下人没区别,那就是一个无底洞,多少钱银都喂不饱。


    再且,混到这个身份的仆役哪个不是人精,“拜高踩低”的活法融进了骨血之中,就算拿钱填满了他们的口袋,他们也不一定会马上给你办事。


    这一系列的事从速度到效率上看,必是刘宁托给手段狠辣的人代办的,那人用权摁着扶微观妥协,再以身家性命威胁武氏一家。


    只有危及性命,郑管家等精明的刁奴才肯放低身段,彻底倒向一点话语权都没有的“少夫人”。


    彩玉分析得头头是道,夏知霜耳目一新,脑海中的认知再次被刷新。


    经过几番深思,她不得不认同彩玉的推理。


    在前世受了十几年的真善美和平教育,得知有人因她之故被捏着性命威胁后,她心里揪紧了一下。


    然,回想被老妖婆虐待,被老匹夫猥亵,被下人轻慢,不安和愧疚等情绪很快不翼而飞。


    若想在这个人吃人的世道中存活下去,除了对自己狠,还要对别人狠,这是她在陈家学到的另一个真理。


    夏知霜甚至理性的判断出,刘宁的这一套威逼利诱才是办事的最高效手段,当然,这个手段离不开地位的加持。


    比如她,散了那么多钱财还不如他的一句话顶用。


    她愈发觉得,金钱和权势是这世上最美妙的东西。


    夏知霜放下读了一半的书,望着窗外的雨幕发呆,隐隐觉得自己变了。


    秋季转瞬即逝,时值寒冬。


    刘宁在前线指挥战事,一直没有消息传来,陈府却先乱了套。


    先是各地的商队遭遇匪类劫掠,损失惨重;再是有人检举陈家坑蒙拐骗多家友商,众叛亲离;而后爆出陈记店铺以次充好的丑闻,凡是在陈记买过玉饰的人纷纷堵上门去要求退货和赔偿,客源流失。


    信誉是行商的生命线,陈家一下子面临多重信誉危机。


    陈母为此焦头烂额,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空找夏知霜的麻烦,外出时也等不及捎上她。


    这事弄不好的话,陈家恐会就此衰败,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


    夏知霜纵是不通商界之事,也能看出来这是有人故意搞陈家。


    “一直都有。”彩玉道。


    传闻称观淇首富富可敌国,那么大一笔财富,别说是普通百姓十分向往,连黑白两道都垂涎欲滴。


    随着丰瑛郡的前郡守倒台,陈家目今失去了过硬的靠山,要是没有陈父的手腕和人脉支撑,陈记怕是早就被各方势力瓦解了。


    陈母严厉教子也是出于自保的考量,为了让陈鸿彦有资格考科举,陈家明面上把家里的生意全转手出去了,又是斥巨资捐了个员外郎镀金,又是年节不落的殷勤打点各地县衙,散出去的金银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


    若是陈鸿彦高中当官,或是捐官上任后闯出名堂来,家中财富还有可能保得住。


    而今陈鸿彦亡故,陈父沉疴难愈,陈记摇摇欲坠,成了案板上的鱼肉,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那么刘宁呢。


    他不馋陈家这块没有骨头的肥肉么?他那么爽快的答应救她,会不会也在谋划着什么?


    从前的夏知霜会天真的否认,咬定赤忱良善的刘宁不可能工于心计,起码不会趁火打她的劫。


    现在的夏知霜身心经受过毒打,已经不会轻易的信任他人,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一切皆有可能。


    毕竟要想谋求陈家的财富,从她这个对诸事一窍不通的少夫人手上夺取,总好过从老谋深算的陈氏夫妇那里夺取来得容易。


    每每想到刘宁可能会算计到她头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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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比外面的冰霜还要冷。


    一个雨雪天,彩玉天没亮就早早出门,夜里子时方归,幸亏陈母和心腹还在商行里与人周旋,武氏得以将她的行踪瞒得滴水不漏。


    夏知霜迎到院门,帮她摘掉蓑衣斗笠,拉她到自己的卧房。


    烛火在开关门带起的寒风里摇曳,她急切地问:“拿到手了么?”


    彩玉点点头,从怀里取出平平无奇的浅绿色小药瓶。


    “毒王卜濉毕生杰作洛花毒,无色无味,一滴致命,这是现世仅存的最后一瓶。”


    卜濉是观东其中一支土著的后裔。


    当年启军举兵南下,把观淇纳入大启疆土时,部分土著跟汉人融合,部分土著避到偏远地区,自称挪族。


    挪族幽居山林,民风彪悍,不服教化,常对征兵和纳税的政令置若盲闻。


    因挪族人数众多,闹起来整个观东都不得安生,官吏有时候睁只眼闭只眼,不是特别过分的便懒得计较了。


    卜濉曾是挪族某个部落的首领,以用毒而闻名,他有个怪癖,终生不把自己制作的毒药易手他人。


    她们打听了许久才得知洛花毒的存在,为了秘密购入世间最后一瓶的洛花毒,跟卜濉的后人也磨了数月。


    若非他的后人实在穷困潦倒,要不是“丛贞”也是挪族人,这洛花毒还真到不了彩玉手上,也多亏门房上下被她们收买,进出只象征性搜一下身,不然这洛花毒进不了陈府大门。


    夏知霜捧着来之不易的小绿瓶,爱惜得不得了,再三琢磨:“倘若用到它,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呢。”


    “这不难,”彩玉笑了下,信心十足,“俩老货俱爱山珍,雨季常食鲜菇,旱季偶尔点名要干菇汤,只需在膳食单子上有山菇的日子下进去即可,事成之后,死因可推到误食毒菇上。”


    观淇九郡一到雨季就漫山的蘑菇,每年不少人死于误食毒菇,有的是穷苦百姓不得已采来充饥,有的是好这口的人把相似的有毒菇和无毒菇混淆了。


    这套说法或许行得通,只不过……


    “是不是太简单了?”夏知霜认为不够缜密,“这可是青阳的陈家,一旦出事,县衙必不肯轻易结案,到时洛花毒如何躲得过仵作的勘验?风险太大了。”


    “今时不比往日,多少人盼着陈家倒台,好吞并陈家的财产,老货在这个节骨眼出事,想来官府乐见其成,不会多加盘查。”


    彩玉不以为然,继续往下说。


    “如果他们要追查到底,咱们多送点银子给仵作等人。你或许不清楚,很多人都是这么做的,太多冤案掩埋在雪花白银底下。”


    夏知霜知道她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左思右想,仍觉不妥。


    诚如她所言,现在有很多人乐见陈氏夫妇丧命,但陈氏夫妇去后,各方势力也很乐意送他们的儿媳下去见他们。


    等陈家没了人,才好光明正大地霸占无主的财产,所以陈氏夫妇死后,县衙绝对会严查。


    彩玉是想活命,但能拉陈氏夫妻陪葬的话,也不觉得亏。


    夏知霜不一样,她求生欲满满,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用自己的生命去赌,洛花毒拿在手也只是想增加一个底牌。


    她看着彩玉豁出去的神情,此刻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人心善变又难测,即使磨合了那么久的彩玉亦不能全然信赖。


    纵然关系再好,对方也可能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利用她、引导她做损己利人之事,切莫被这段时间融洽的感情蒙蔽了。


    唯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夏知霜小心翼翼的把小绿瓶藏进暗格内,在心中这般严肃的告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