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骈肩叠迹,娇小的倩影艰难穿行人海,短短的十丈路,竟花费一盏茶的功夫。


    “刘公子!”


    “香包嘞,安神助眠的香包。”


    “刘宁!”


    “新鲜出炉的豆腐脑,清甜可口的豆腐脑。”


    脆生生的呼唤淹没在摊贩高昂的吆喝声潮中。


    好不容易挤到字画摊,夏知霜扑了个空,她急切地问看摊的书生:“请问刚才在这里看字画的公子呢?”


    书生奇怪地看她:“走啦。”


    “有没有看到他往哪里去了?”


    “没注意。”


    夏知霜无法,举目四通八达的街巷,选了条最繁华的路。


    追出一小段距离,迎面对上巡街的狮队,她往旁边的伞摊避让。


    舞狮的表演颇为精彩,活泼的狮头随性“吃”了个小观众,五六岁的小孩不经吓,哭声一度赛过锣鼓。


    狮头轻微颤动,把小孩“吐”出来还给其父母,狮头眨巴眼睛,狮尾缓缓伏身摇尾,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跟小孩致歉,引得观众爆发一阵哄笑,众人纷纷鼓掌。


    与街头热烈的气氛相比,夏知霜的心是冷的。


    她恢复了冷静,没再向前追寻,木然地看着狮队远去。


    “可能他已经忘了我。”夏知霜失神低喃。


    两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刘宁忘记她不足为奇。


    是她擅自把对方当成了救赎,当成了溺水时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当成了暗夜中熠熠闪耀而高不可攀的北极星。


    实际上对刘宁来说,她只是个萍水相逢、不知根底的人,不来找她再正常不过。


    什么“必会鼎力相救”,什么“倘违此誓死无全尸”,大抵是他随口的戏言,只有她傻傻当了真。


    ……


    无妨。


    夏知霜如梦呓细语:“好歹知道他还活着,足够了。”


    今时今日,她已不再天真的奢望会有人从天而降解救自己,找刘宁也不过是全一全当日患难与共的情谊。


    因此,她不能怪刘宁失约,也不会怪他将旧事遗忘。


    没错,得知他还活着就行,此后难眠的深夜都不必再挂念他的安危,就当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夏知霜努力平复心绪,黯然转身。


    方走一步,她再次停驻,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大声地否定自己的猜测。


    不,她应该没有看错人,那天患难与共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刘宁不是那等背信弃义之徒。


    或许他们之间存在什么误会,就算要忘却这段缘分,也要跟对方确认过其中是否有误解比较好。


    夏知霜打定主意再找找看,余光瞥见追上来的彩玉。


    彩玉气喘吁吁的停在她斜对面,本想质问夏知霜到底要干什么,目光忽的移到一旁,神色怔怔。


    夏知霜顺着望去,眼见旁边伞摊的客人长身玉立,正笑吟吟地注视自己。


    青衣公子把玩着湖绿色的纸伞,通身贵气,丰神俊朗不减当年。


    此人正是她苦苦找寻的刘宁!


    日思夜念的人突然相逢,夏知霜蓦地失了话语。


    其实她腹中深藏千言万语,偏偏此刻舌头不争气的打了结,满腔措辞不知从何谈起。


    殊不知,激动的人不止她一个。


    节骨分明的手指悄然攥紧伞骨,不容人发觉的加深了力道。


    相顾无言数息,刘宁打开先前精挑细选的油纸伞,信步近前,伞面移向她发顶遮阳,含笑问候:“夏姑娘,别来无恙。”


    他昔日温和的眼神如今暗藏锋刃,男子气概更甚。


    她眉宇之间再无天真烂漫的色彩,满面郁气风霜。


    阔别许久,再见恍如隔世,“别来无恙”四个字囊概了太多太多难以宣泄的情绪。


    夏知霜胡乱点头,低首掩饰湿润的眼角,强颜欢笑:“我刚才的自说自话,你全都听到了?”


    刘宁笑着承认:“在下先一步到此观伞,并非有意偷听。”


    更早的时候他就认出故人了,恰逢狮队经过,鼓点密集,不是攀谈的好时机。


    他本想等狮队走远再行招呼,旋即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不好惊扰。


    刘宁取一锭银子买下纸伞,示意摊主不用找钱,对夏知霜比出“请”的手势邀她同行。


    二人于闹市中并肩漫步。


    彩玉小心翼翼随行,保持着既听不清他们谈话的内容,又跟不丢他们的距离。


    “如今遍寻观淇九地,你是为数不多希望我还活着的人。”刘宁感慨道。


    夏知霜好奇:“怎么,你的仇家还对你纠缠不休么?”


    刘宁停足,不可思议地端详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是不是不该问?”她跟着停下,美眸扑闪着不解之色,“若我有冒犯之处,请你海涵。”


    “不……”刘宁确信了她是真的对他的身份不知情,重新迈步,徐徐说,“你我之间无需这般忌讳,我这边的事快了了,不足挂齿。倒是夏姑娘,你近来可好?”


    夏知霜伸手抚上自己的妇人髻,情绪变得低沉,三言两语概括了同他分别后的事迹。


    他的视线定于她白皙的左手,看清新旧交替的伤痕时,眸色转暗。


    听完她九死一生的遭遇,刘宁心中不是滋味,惊道:“原来你是被青阳的陈家强娶?”他顿了下,面露追忆,“若我没记错,青阳陈氏的新妇姓丛,是冲喜结亲,早于你我相遇之期。”


    夏知霜没想到他居然会知道,连细枝末节都那么清楚,陈家的下人都未必知道自家少夫人姓甚名谁。


    转念一想,她就推断出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了。


    想必是他没忘记当初的承诺,曾经寻过她的踪迹,才会对陈氏的姻亲干系如数家珍。


    夏知霜把心下的猜想问出口,果然得到了刘宁的证实。


    那日分道扬镳后,他在路上花了半个月躲避追杀抵达梓渊关,又用数月光阴集结家族旧部,待到立稳脚跟后,他第一时间派人寻觅她的下落。


    然而用她的本名搜寻却查无此人,于是改从陈氏强聘她这条线索入手。且不说“陈”在观淇九地是大姓,他翻烂了所有符合条件的陈姓世族和乡绅,全都对不上号。


    说来也巧。


    她的名字对不上本不是大事,找找哪个陈家两年内配过阴婚即可,再不济,查阅各地县衙的花名册也行,看哪家在他们初遇那天拜堂成亲。


    要知道,各家各人的婚姻状况在花名册上皆有详细纪录,包括冥婚也是如此,精确到哪天的哪个时辰。


    可是青阳的陈氏把不光彩的配阴婚行为隐瞒下来,对外宣称儿媳是冲喜娶进来的,而且直到陈鸿彦去世半年多才公布自家有了新妇。


    关键就在这段信息差。


    其实陈鸿彦才离世数日,陈母就在媒人那里探听到“丛贞”的信息,当天,一笔定金送到丛家当买命费,一笔巨资送进县衙,把“丛贞”的户籍迁入陈家,同时册上登记的成亲日期改早了几个月,位于陈鸿彦病重之时,落实她冲喜之名。


    之所以拖上几个月才办喜事,是为了配合扶微观测算出来的吉时。


    这些事,夏知霜是最近才知道的。


    阴差阳错下,她和刘宁几度擦肩而过。


    刘宁很有风度,没有追问她为何说自己姓夏而非姓丛,只苦涩地说:“真是无巧不成书。”


    夏知霜亦连连苦笑:“造化弄人。”


    刘宁叹道:“我回过竹屋,见无人使用的痕迹,便知你凶多吉少,想起你那时自三扬城的方位而来,派人多次在三扬城及周边搜寻,没成想你竟在青阳城。”


    她转述正院漏出来的消息:“扶微观称三扬城有处风水宝地,我婆婆深信不疑,亡夫就葬身此间。他们需要我亲身到坟地做那五行地罗阵,故而在那附近结识你,法事失败后,我就此囚于青阳陈府。”


    扶微观在观淇九地赫赫有名,刘宁自是听过其名号。


    二人融洽叙着旧,一个相貌堂堂的玄衣青年上前,恭敬行礼:“主君,该启程了。”


    刘宁敛下笑意,朝青年微微颔首,偏头对夏知霜温声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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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释:“我有要紧的事需离开丰瑛,这是旬日前就定下的行程,此去短则俩月,长则四个月。”


    夏知霜点点头,隐下伤感。


    “君子言出必行,当日之誓我未曾忘记,我虽暂时脱不开身,不过会派人护你周全,”刘宁说着,把一枚令牌交到她手上,“若事有骤变,你先拿信物到当地县衙安身,等我回来再议。”


    夏知霜茫然接过,实在舍不得他走,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好久好久,没有人像他一样把她当人看了。


    她不放心地叮嘱:“听闻刘家军和叛军打得你死我活,也不知何时才能消停,目今世道那么乱,你出行在外务必小心啊。”


    刘宁回眸看她,倏然笑了,眼神变得很温柔。


    玄衣青年朝她侧目,大胆近前的彩玉眼神古怪。


    夏知霜感觉自己被谜语人包围了,愈发摸不着头脑。


    刘宁很快平下唇角,认真答应下来:“嗯,起码还有你盼着我活命,我不会轻易死去的,你放宽心。”


    语毕,他转身离去。


    然后她慢半拍的发现,附近作游客、摊贩和走卒扮相的人随着他的离开空了不少。


    彩玉感到无语:“那些是保护他的暗卫,整条街有几支类似伪装的队伍,若非他默许,你以为你能靠近他十步之内?”


    “莫非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暗地里有不少兵器的刃面是向着我的?”她后知后觉。


    彩玉也不确定,但想来相差无几,默认了她的猜测,催道:“时候不早,该回去了。”


    夏知霜跟她结伴往回走,目视接手过来的纸伞,心里想着伞原主人的事。


    他明知青阳陈家是首富,还言之凿凿要保下她,说明他并不担心与陈家结仇。


    地位比富还高的便是贵。


    仅凭一个信物就能让当地官府收留她,可见他来头不小,其家族掌控的权势肯定不是一般的大。


    有权有势真好啊,此时此刻,夏知霜由衷的那么认为。


    她苦苦不能挣脱的牢笼,千方百计也走不脱的陈家,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不值一提。


    如果,她也有这种权利就好了……


    夏知霜被忽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赶紧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


    当务之急是先脱离陈家,虽说刘宁答应了会帮忙,可她如今已不会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到别人身上,还是得做两手准备。


    她自顾自沉思,彩玉反倒耐不住了,冷声责问。


    “你居然认识刘总督,事先怎么不告诉我,难不成你到现在还在防着我?若你早点告知我你认识他,我们行事会方便许多。”


    夏知霜愣神,猛然停下脚步,差点以为幻听了。


    刘宁竟然就是新上任的总督,大名鼎鼎的观淇四郡的一把手?


    “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她喃喃自语,转而问彩玉,“他告诉我他叫刘宁,我问过你新总督的名字,对不上号啊?”


    彩玉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地说:“他本名是刘宁,家中行四,所以取字季安。”


    刘氏一族名义上仍是启臣,实则已为一方诸侯,百姓会避开君主和长辈的名讳,观其九地不会有人跟刘氏的嫡系同名,而字与名相辅相成,自然也不会有跟他同字的人。


    刘宁当日肯告诉她真名,已然侧面表明了身份。


    夏知霜哑口无言,该死,忘记古人常以字相称了。


    这也不能全怪她,她穿越来就被关在陈家,接触过的男性一边手指都数得过来,其中陈父是长辈,小道士另有道号,压根就没有称呼他人字的环境。


    彩玉看她反应不似作假,想到她的出身,寻思她不懂世俗常识也在清理之中,也就没再计较了。


    俩人回到客栈,时间已经有点晚了,幸好陈母和柳绿未归,守门的赵婆子嘟囔两句就算了。


    纸伞谎称是彩玉新买的,彩玉塞了一点银子,婆子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没缴走,任她俩拿进房。


    两日一晃而过。


    回到陈府的当夜,夏知霜见到了据说是刘宁派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