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老师
作品:《见春》 日月悄悄,升了又落,又三个月过去。
景家平反,“靖国公府”的牌匾又被挂了回去。景思安袭爵,为靖国公,调任为辽北总督,为国戍守边疆。
晦朔司在三司监督之下,完成自查,并在金秋重开擢选大考。景思娴如期参加大考,获第九,进入朔院甲处。
新朝终于有了新气象。
温府内,萧沃派去的太医又吃了闭门羹。
温潜端着汤药来到温如璋的床边,他望着床上气鼓鼓的老头,忍不住笑道:“这都五天了,祖父还没消气呢?”
“荫槐就是让那个女人下蛊了!”温如璋吹胡子瞪眼的,“海大人送了二十副女子画像过去,竟连看都不看!我挨个展开给他瞧,看哪个说哪个好,最后让他选,一个都不选!就非要那个潼裕来的小寡妇!说什么都不信,油盐不进!”
温潜端起碗,舀了一勺抿了一口,苦得他蹙起眉头:“温了,祖父喝一点,败败火。”
温如璋把他的手拨开,端起碗一口闷了。“啪”地一下把碗扔温潜怀里,勺子上残留的药汁,溅脏了他的白色棉布长袍。
“我寻思着,我们各退一步!我说,您可以把她接进宫,封妃,封贵妃!但皇后,起码要找一个清白的高门贵女来!结果荫槐还不同意,说什么皇后若不是她,那这辈子就不立后了。他倒好,威胁起来我了!”
温如璋俩眼睛肿得跟桃似的,后脑散下来半片白发,他头发越来越少了,如今都没法插簪子,只能将头顶的几缕头发捆成一个小丸子。
温潜用指甲试图把衣服上让药汁弄脏的那一块扣掉,当然没用,他笑道:“祖父,您别一口一个寡妇地叫。您之前不还夸过何瑞生,说他是真正的君子——兰夫人是英雄的遗孀。”
温如璋直嘬牙花子:“她要是跟荫槐没那层关系,我敬她是女中英豪。可荫槐的婚事,是国事,怎么能娶这样一个女子!”
温潜用帕子擦擦脸上温如璋的唾沫星子,他强忍着没皱眉头,这老人的嘴,尤其是喝过药的嘴可真臭的。温潜无奈地直笑:“那您说说,兰夫人哪里配不上荫槐?”
“她嫁过人,本朝的皇后就没有二嫁妇。”温如璋掰手指数着,“她家境贫寒,三代内只剩她一个,又不能给荫槐带来助力。她进过晦朔司,还当过死刑犯。这这这,如何能配得起后位嘛!”
温潜又掏出帕子擦脸,这回祖父用唾沫星子给自己洗脸了,可真够疼人。
“您为何不说她靠自己硬生生从先帝手底杀出一条血路?为何不说她为了家乡父老敲登闻鼓,不畏死地说出那些话,逼得先帝废后、彻查逆王?为何不说她一路护送陛下回京?为何不说金銮殿前她单手扛住了逆王的进攻?为何不说她以铁腕肃清了晦朔司风气?”
温如璋哽住了,温潜说的确实是实话。抛开首辅的身份,抛开帝师的身份,温如璋也会欣赏这样的人。坚韧如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祖父啊,无可否认,兰夫人的的确确是女中豪杰。陛下与她同生共死,二人早已谁也离不开谁。这样的人,她的过去有那么重要吗?她的家世有那么重要吗?她不配母仪天下吗?”
温潜捧起温如璋的手:“祖父,您是陛下的老师,一路看着陛下成长。孝仁皇后死后,陛下被囚禁于潜邸三年,他为求陛下收回赐婚的命令,在乾清宫外跪了五天五夜,双膝都跪烂了,您心疼直得吐血。
“过往的陛下总是沉郁的,死气沉沉的,他有多苦,您都看在眼里。如今难事都过去了,陛下也遇见了他真正喜欢的人,祖父,您为何要阻拦呢?皇后是贵女也好,是平民也好,对我等臣下而言,重要吗?我们效忠的是陛下,而非皇后呀。”
温如璋眼圈红红的,温潜提起小时候的萧沃,温如璋就止不住地心疼。萧沃的前半生太苦了,苦得像黄连熬莲子心。
温潜两根拇指交替抚摸温如璋的掌心,柔软的拇指拂过祖父的掌心,一点点地抚温如璋心头的火。
“祖父老了,”温如璋叹息,“祖父真的老了。”
温潜抬眸望着他:“祖父,新的时代到来了。”
“我老糊涂了。”温如璋长长地叹息,“我不懂你们年轻人了。”
温潜摇头:“祖父是关心则乱。”
“我是前朝的臣,管不了陛下的家事。”温如璋频频点头,“只要陛下喜欢,就够了,够了。”
“是呀,”温潜把手帕递给温如璋,“祖父这样想,就对了。”
初生的朝阳滑进房间,温如璋望着绯红的光,喃喃道:“新的时代,新的天地……到了。”
—
乾清宫内,萧沃放下笔、摘下眼镜,靠着椅背向后仰,暂时缓解了脖颈的酸痛。
离他不远处,温潜也放下了笔,站起身问:“陛下,需要臣为您传太医吗?”
“无妨。”萧沃怔然看着乾清宫金灿灿的屋顶,说,“为何都已经到了这个位置,却依然不习惯这雕梁画栋?”
温潜眼珠一转,夸赞道:“因为陛下是圣君,心中有万千贫苦百姓,自然就看不惯宫里的金碧辉煌。”
萧沃直起脖子,盯了温潜良久,无奈地说:“你是个做奸臣的好苗子。”
温潜皱了皱眉头,无辜地说:“陛下,臣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萧沃直往后躲:“更像了。”
温潜立马收起笑,肃声道:“陛下不习惯,大可搬出乾清宫,去田间地头,去流民之间处理政务,与百姓同吃同住,喝比水稀的粥,吃腐烂的野菜,住破漏的屋子,盖铁似的被衾。”
萧沃脸色有些难看。
温潜话锋一转:“既然陛下做不到,就应该铭记这份‘不舒服’,做个勤政爱民的圣君,至死方休。”
萧沃叹息:“我做得还不够吗?”
温潜摊开双手:“陛下不愿意臣说好话,说臣是奸臣。那臣就做个敢于直谏的忠臣,刚鞭策两句,就开始妄自菲薄。您到底要臣怎么做,臣遵旨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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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
“温菊知,”萧沃无奈地说,“我不过是跟你说个玩笑话。”
温潜说:“那臣也可以是跟陛下说玩笑话。”
“好好好,”萧沃说,“我错了。”
温潜说:“陛下,站起来。”
萧沃站起来。
“陛下,过来。”
萧沃走过去,站得离他有点远:“怎么了?”
温潜撸起袖子。
“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萧沃连退三步,“你何至于大动干戈?!”
“诶——”温潜走到萧沃身后,举起手搭上萧沃的肩膀,“是这里酸痛吗?”
“往左边来点,”萧沃微微屈膝,好温潜够到自己肩膀,“你刚才吓死我了,不是老师,更似老师。”
“臣是祖父一手带大,当然像祖父了。”温潜手劲挺大,刚好能捏动萧沃的肩膀,“陛下还是坐下吧,您太高,臣够不到。”
萧沃就近坐在温潜的位置上,温潜更得劲,还能用手肘摁萧沃的肩,边捏边说:“陛下天天快住书房了,恨不得一时辰掰八瓣用,臣瞧着都累。”
“我除了书房,还能去哪?”萧沃说,“过去还喜欢去行远那听几场戏,现在啊……根本没工夫。”
温潜说:“臣的意思是,臣也许久没回家了。”
萧沃一拍脑门:“你早说!这事怪我,你现在就走,回家!休五天再回来!”
“没事,等今天的事结束臣再离开。”温潜继续帮他摁肩膀,“祖父为我说了亲,打算这几天跟那女子见一面。”
“好事啊!”萧沃说,“多见几面,多了解了解,要是你跟那名女子都愿意,我就给你们赐婚!”
“祖父老了。”温潜说,“他无法明白,臣亦不愿与陌生的、‘门当户对’的女子过一生。”
萧沃才反应过来,温潜说的不止是有他,还有自己。
因为立后,萧沃与温如璋可谓是针尖对麦芒。他甚至把温如璋气得好几天都不来上朝。萧沃知道自己也有错,让太医一波波地往温府跑,结果都吃了温如璋的闭门羹。
“臣明白陛下的坚持,亦明白陛下对兰夫人的心思。”温潜手上缓缓用力,“陛下会爱上兰夫人,实属人之常情。但祖父没有与兰夫人打过交道,他自然不理解,陛下为何如此坚持。”
萧沃心说,这温菊知给他祖父当说客的。
“祖父今年七十有二了,老了,实在是老了。”温潜说,“也到了该颐养天年的年纪。”
温潜放开萧沃,跪在他面前,从怀中取出温如璋的亲笔信,双手呈给萧沃。
萧沃拆开了信,老师的字在纸上排开,他忍不住热泪盈眶,温如璋同意了他迎娶兰见春,并且……
“辞官?”
温潜叩头:“臣斗胆为祖父求个恩典,还请陛下同意祖父辞官归家,安享晚年!”
萧沃松了口气,点头:“好,好。”
“臣谢陛下恩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