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告别

作品:《见春

    萧沃登基之后的三个月内,都察院、大理寺、刑部三司与晦朔司协作,将逆王党连根拔起。


    他们查清,所谓“上位”,并非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以萧回为核心,之后是陈昀、赵鹤、连云栈、赵照,再之后是一些原兵部尚书孔塬等一些朝中大员,最后是一群潼裕地方官。


    他们为了让萧回登上帝位,与力剌左贤王里外勾结,促成潼裕的盐马交易,以豢养私兵;


    盛平十一年,萧回为陷害景皑,将北阴山粮马道的位置泄露给左贤王,挑起两国争端;


    盛平十四年,萧回逼迫昌宁公主萧锦交出揭发自己的证据,未果,指使连云栈杀萧锦,并栽赃给景思安。


    皇帝处理了与萧回有关的所有官员,斩首、流放、贬官……一时间京城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而首犯萧回与其子萧文惠如何处置,至今悬而未定。


    大暑日的乾清宫,热得像个蒸笼。


    殿外,老杨树晒得打蔫,叶子都蜷曲起来。蝉躲在层层树枝下,奋力地聒噪着,好像要把对暑热的怨气都顺着嗓子发泄出来似的。


    殿内,四位内阁大臣站在皇帝面前,兰见春站在右侧方,对面则是现在的翰林院侍讲温潜。


    萧沃站在右侧的冰缸跟前,把弄风扇转轴,小扇子转动起来,清凉气源源不断地往兰见春那边涌。


    兰见春额前的碎发活动起来,她顺着风来的方向看去,恰好对上萧沃的眼神。她勾勾唇角,又收回了目光。


    温如璋都不用抬头,就知道皇帝的眼神凝谁身上。他故意咳嗽两声说:“陛下,臣认为,逆王一党应斩草除根。”


    萧沃手上停了片刻,之后才继续:“嗯。”


    温如璋说:“国有国法,逆王犯下通敌谋逆的大罪,实在罪无可赦。”


    刑部尚书刘进潮进言:“温阁老言之有理。按照我朝律法,逆王应公开处以极刑,并将其罪状告知天下,并以此震慑潜藏的逆王党余孽。”


    “嗯。”萧沃继续转着小扇子的中轴。


    刘进潮与温如璋对视一眼,萧沃的态度非常暧昧。他们说要斩草除根,可萧沃就是一个“嗯”,不点头也不说不同意。


    海益皱紧了眉头,他劝道:“陛下,谋逆、通敌、走私……逆王犯下的罪,随便拉出来一样都是诛族的大罪。虽说逆王为宗亲,属‘八议’之内,但他造下的罪实在难以宽宥。陛下初登极,唯有严惩逆王,方可维护我朝律法,震慑海内所有怀有二心之人。”


    萧沃转动转轴的速度慢了下来。


    温如璋和海益都注意到萧沃的异样,他们知道,皇帝开始动摇了。


    温如璋说:“严惩不贷,陛下就是向天下人表示与逆党划清界限的决心。倘若陛下留下逆王父子的性命,那些图谋不轨之人,就会利用陛下的仁慈,继续谋划悖逆之事。”


    萧沃看向温如璋,说:“萧回曾在潼裕大败力剌,身负军功。又在宗正寺中主动交代罪行,劝说连云栈、孔塬等人认罪,他已有悔过之心。倘若处以极刑,是否太过……”


    萧沃停顿片刻,望着温如璋的眼睛,问:“绝情?”


    温如璋坚持道:“陛下不可徇私。”


    “朕知道。”萧沃看向身旁的龙椅,空荡荡、冷冰冰的龙椅。


    他想起萧回败了那日的眼神,他瘫在金銮殿外,空洞的眼凝视龙椅。他没有期待,没有不甘,就是绝望,就是愤恨。


    萧沃又想起小时候跟萧回一起在学堂里读书的日子,萧回资质平庸,七岁才开蒙。虽然之比自己小四岁,但他刚认字的时候,自己都已经会作诗文了。


    明明他认字就已经很困难了,长春宫那位非要温如璋把萧回跟自己放在一起。上课时,自己与老师经常就一篇策论讨论得如火如荼,而萧回就坐在角落里,或是呆呆地望着窗外,或是低头扣指头上的倒刺。


    萧沃经常能看到他掌心有红色的手板印,自己也听说过,长春宫那位经常打萧回的手板,他的哭声都能传到坤宁宫。


    萧沃还记得他被打得最惨的一次,是萧锦抢了萧回身边的老嬷嬷新给他缝的布偶老虎,萧回一气之下薅了萧锦头发。萧锦哭着来找自己,而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地招来老师,以“不爱幼小”之名,罚了萧回手板。等萧回||回到长春宫,又被陈昀赏了一顿。


    小时候不懂萧回为何总挨打,现在才明白,他是被人架到了高处,被迫往上走,被迫承受一切。


    为何到了现在这一刻,当所有人都在讨论,是当众凌迟萧回好,还是秘密杀了他好时,萧沃才想起他也是个可怜的小孩。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萧回的无奈,只是为现实所蒙蔽,为仇恨所蒙蔽。


    出生在这样危机四伏的天家,并非他自己选择;有这样逼迫孩子自相残杀的父皇,并非他自己选择;这样望子成龙的母亲,也并非他自己选择。


    就像萧回自己说的,他这一辈子都被人推着走,如今连生死,都没法选。


    萧沃望向兰见春。


    只需要一个眼神,兰见春就明白了萧沃的犹豫,明白了他的不忍。


    “陛下,臣以为……逆王死罪难免。”兰见春停了片刻,说,“但念在逆王有悔过之心,臣以为,为显陛下仁心,不应处以极刑。”


    温如璋冷声道:“妇人之仁。”


    兰见春并不喜欢这个词,她蹙眉,继续说:“近来,大批官员因逆王案而落—马,京中风声鹤唳,人心惶惶。陛下若于闹市将逆王处以极刑,臣以为,不光会加剧朝臣百姓对陛下的恐惧之心,日后的史家朱笔还会给陛下记一笔,残害手足的罪名。”


    “他已经悔过了。”萧沃看向温如璋,“老师。”


    温如璋与身边的海益对视一眼。无论是公开行刑,还是秘密处决,萧回都难逃一死。萧沃念在萧回悔过,想选秘密行刑,保留全尸,其实也无可厚非。


    “既如此,陛下可秘密处决逆王以存皇家颜面。”温如璋皱紧眉头,“是臣考虑不周,陛下恕罪。”


    “老师所谋皆是为朕,朕不会怪罪老师。”萧沃眉头舒展半分。


    温如璋又说:“逆王之子萧文惠年纪虽小,但只要他活着,未来就很有可能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一旦他们以逆王的名义再次掀起叛乱,我朝将永无宁日。臣以为,斩草除根仍旧是最优解。”


    萧沃踱到龙椅之后,两个手肘撑着椅背,十指交叉,皱眉深思。


    温如璋说的句句在理。是的,斩草必须除根,道理都明白,但杀一个三岁的孩子,萧沃怎么忍心?


    那是个活生生的孩子,什么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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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懂的,无辜的孩子。


    萧沃不置可否。


    “陛下,长痛不如短痛。”海益说,“为后世安宁,臣以为,陛下确实应该斩草除根。”


    萧沃又看向兰见春:“司丞以为呢?”


    兰见春把头:“两位阁老所言在理,臣依然以为,陛下须斩草除根。”


    萧沃低下头,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兰见春咽了口唾沫润润嗓子:“但……稚子无辜。”


    她又把皮球踢了回去。


    “陛下不可妇人之仁。”温如璋说,“萧文惠不能留。”


    萧沃闭上眼:“朕有点累了。”


    温如璋叹气:“陛下!”


    萧沃凝视温如璋,一句话都不说。


    温潜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看向温如璋,微微地摇头。


    温如璋不顾温潜的提示,继续说:“陛下今日若仁慈,来日必会招致祸报!为了江山千秋万代,陛下,切莫优柔寡断!”


    萧沃抓紧了椅背。


    温如璋不肯退:“请陛下赐死萧文惠。”


    海益:“臣附议。”


    刘进潮:“臣附议。”


    郑珀:“臣附议。”


    温潜瞪大了眼睛,看向对面的兰见春。


    四位内阁大臣都同意处死萧文惠,倘若萧沃执意留下那孩子,就是与群臣离心。


    兰见春站在萧沃与阁臣中间,此刻她不想站出来替萧沃说话,她真的不想再听温如璋阴阳怪气地说“妇人之仁”了。


    “陛下累了,”兰见春说,“此事,不如改日再议……”


    温如璋厉声道:“今日拖明日,明日拖后日,干脆拖到萧文惠长大好了,拖到他被反贼架上金銮殿,成为下一个逆王!”


    兰见春心道,今天多余进宫。


    “老师所虑,朕知道了。”萧沃深吸一口气,“容朕再想想。”


    温如璋急道:“陛下!”


    “朕真的累了,每天都是打打杀杀的事,朕每天都能闻见自己身上的血味。”萧沃望着温如璋,“容朕再想想。”


    他拂袖而去。


    萧沃直接把几位大臣晾在那了。


    “萧文惠怎么能留?!”温如璋看向兰见春,意有所指。


    兰见春挠挠自己的眉角,心说当初老师怎么没教怎么面对群臣攻讦,温如璋那张嘴跟刀子一样,真怕招架不住。


    “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兰见春说,“还请几位阁老再给陛下一些时间。”


    温如璋气愤地哼一声,转身向外走去,其他几位阁臣也跟在他后面离开。议事厅内,只剩下温潜和兰见春面面相觑。


    温潜走到兰见春身边,问:“司丞以为陛下会如何选择?”


    “不敢揣测圣意。”兰见春答。


    温潜若有所思,最终说:“祖父老了。”


    言外之意是,也到了该退的时候了。


    兰见春扯出一个假笑:“晦朔司还有公务须面呈陛下,小温大人,我先退了。”


    温潜朝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司丞先行。”


    “谢谢小温大人。”兰见春离开了议事厅。


    她去往萧沃的书房,小福子为她将门打开。


    没见到萧沃的人,就听见他说:“我想去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