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良配

作品:《见春

    天朗气清,登基大典。


    天湛蓝,蚕丝似的云铺在天际。一道红毯从午门开始,穿越道道宫门,一直抵达金銮殿。殿中金碧辉煌,正中央的高位上,金制的龙椅等待着新帝的到来。


    兰见春站在乾清宫寝殿门边,阳光从侧方落在她的黛色官服上,尤其胸前补子上银绣的鹰,泛着点点白光。


    她望着萧沃,他白净的脸被明黄色的龙袍晕上了一层金光。他平静地望着自己,眼神不同于初见,此时此刻,他比往日的任何一刻都更加坚定、沉稳。


    千帆历尽,沧海变桑田。


    曾经的村妇虎娘,变成了今日的晦朔司司丞;


    曾经被皇帝囚禁的皇子,变成了今日的新帝。


    “还看,”萧沃朝小福子手中托盘上的冕旒抬下巴,“等你呢。”


    兰见春笑,她稍微往上抬一下自己的左胳膊:“这边动不了,我戴不好。”


    “不是还有另一只手么?”萧沃说,“快来。”


    兰见春忍俊不禁,她走到萧沃面前,大概是龙袍太宽大,他站在自己跟前跟座山似的。


    她单手举起冕旒,萧沃帮她扶住了另一面,但她依然觉得压手腕子,感慨道:“真重。”


    萧沃半蹲下来,让她刚好可以够到自己的发髻。


    兰见春的胳膊一直在抖,不知是因为冕旒太重,还是她的心在颤。


    她把冕旒落在萧沃的头上,手缓缓地拂过玉珠,它们冰凉、坚硬,沉重。


    她望着玉珠之后的萧沃,伸出手,触碰他的眉眼:“热的,不是梦。”


    “一直都不是。”萧沃冲她展开笑颜。


    “真好。”兰见春说,“我们都得偿所愿。”


    萧沃牵起她的手,拇指摩挲她的掌心,轻声说:“我还有一个心愿没实现。”


    兰见春装傻:“什么?”


    “薄情鬼。”他说。


    小福子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悄悄地带人离开,还帮他们把寝殿的门关上。


    兰见春说:“你瞧,你给他们都吓跑了。”


    萧沃哼笑:“小福子有点眼力见。”


    兰见春疑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薄情?”


    “我总觉得你没那么喜欢我。”萧沃扭扭捏捏的,自问自答,“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我也不知道。”


    兰见春掀起他面前的十二旒,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她有种异样的感觉——像掀盖头。


    她凝视萧沃的眼睛,沉默。她听见“咚咚”的心跳声,她知道,那是她的世界为萧沃而哗然。


    “我背负了很多,仇恨、责任、使命、希望……我的生活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麻烦,让我无暇他顾。


    “陛下与我而言,是君王,是战友,我们休戚相关。我时常觉得,那一点情,于你我、于生活而言并不重要。”


    萧沃眼中掠过一抹失望。


    “但反过来想,我的生活已然只剩下苦恼与忙碌,这份情真,就像藏在废墟里的糖一样,弥足珍贵。”


    兰见春笑着,像绽放的兰花。


    萧沃鼻头酸酸的:“真的?”


    兰见春点头:“我不会说谎。”


    萧沃满意地点点头,故作矜持:“朕……知道了。”


    兰见春凑近些,眼睛澄澈得像一泓水,她稍微踮起脚,轻轻地吻了萧沃。


    他得到了允许,两只手攀住兰见春的脖颈。他不会亲吻,颇有狼吞虎咽的意思,弄得玉珠乱颤,“哗啦啦”地响。


    这冕旒为的就是克制君王的行止,萧沃倒好,躲在这里把规矩撕碎。


    兰见春都要喘不上来气了,她抓住他的手腕,萧沃就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


    兰见春捂住自己的嘴,唇瓣火辣辣的,怨道:“你到底会不会——”


    “不会啊,”萧沃惭愧道,“又没人教我。”


    “好好好……”兰见春凑到了落地镜旁边,围着嘴一圈红色,“这是我早晨刚涂的口脂!”


    “啊!”萧沃走到她身后,看着镜子里的她,“那怎么办?”


    兰见春指着镜子里的萧沃,他嘴上也有一圈。


    “完啦,”萧沃一手撩面前的玉珠,一手抹嘴唇,“好歹擦掉一点。”


    兰见春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擦口脂印,忍不住埋怨道:“登基大典啊萧荫槐!弄成这样,咱俩还怎么见人!”


    “不是你先挑的头吗?”萧沃伸手要碰她的脸,“我帮你擦擦。”


    兰见春轻轻打掉他的手:“我新擦的香粉,别给我弄花了。”


    萧沃嘿嘿地笑,从床头的小抽屉里拿出一盒香粉,一盒口脂:“我早就让小福子在这也放一套胭脂水粉。”


    他帮兰见春把盖子打开,仔细对比后,说:“我挑的好像不太对,口脂的颜色比你用的深。”


    兰见春好不容易把脸擦干净,就用他手里的香粉补妆,看见萧沃亮莹莹的眼睛,心里暖洋洋的。


    “这里怎么会有女人用的东西?”兰见春故意说,“看来陛下背着我夜夜笙歌呀。”


    “没有!你冤枉我!”萧沃赶紧解释,“这都是新的,除了你没人用过!”


    兰见春用中指沾了一点他手里的口脂,点在自己的下唇上:“准备这些干什么,我又不会宿在这。”


    红色一点点地在她唇上化开,萧沃眼睛都看直了。


    他把胭脂水粉放在一旁的方桌上,左手环住兰见春的腰,右手抚住她的后颈,一路滑到前颈,托起她的下巴,一俯身就能碰上她的唇。


    兰见春躲开他:“一会妆又花了!”


    “再补……”


    兰见春比群臣来得稍晚些,按照她的品级,站在了内阁几位大臣之后。


    温如璋回头盯着她,要把她看穿似的。


    兰见春微微颔首给他行礼,温如璋冷哼一声,又扭过头去。


    宫乐不停。


    “陛下驾到——”


    兰见春与群臣跪下。


    萧沃拖着厚重的龙袍,顶着沉重的冠冕,步步小心,如履薄冰。


    他一步步地登上台阶,坐上皇位,群臣跪下,山呼万岁。


    他又变成了威严不可犯、光风霁月的皇帝。


    只有兰见春知道他皮下的灵魂有多么纯粹,多么炽热。


    —


    晦朔司大门打开,阳光洒进了院中。


    兰见春一袭黛色官服,手上提了一把鎏金的宝剑,她顺着阳光的方向走进院中。


    晦朔司所有官员齐聚前院,景思娴与刚入司的其他见习站在了队伍的末尾,兰见春一个人走上院中高台。


    官员齐俯身行礼:“司丞。”


    兰见春双手托着宝剑:“此乃御赐尚方剑,见此剑如见陛下。”


    官员们齐刷刷地跪下,山呼万岁。


    待那声音停止,兰见春说:“因奸人作乱,陛下特命本官肃清司内风气。本官知道,你们其中有许多人,以非常手段进入晦朔司,抑或有许多人,与逆王罪臣有过联系。”


    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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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顿时鸦雀无声,连片树叶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兰见春说:“罪臣连云栈已经将她在多年来的所作所为尽数交代,在座谁与她有过联系、交易,你心里清楚,本官心里更清楚。”


    兰见春单手持剑,从自己袖中取出乔竹心的名单,举给诸位官员看:“我手上这本晦朔司官员考察记录,乃原司丞乔竹心、原朔院同知吴泪、原晦院甲处千户何白亲自编撰,其中记录了诸位的升迁、功过,甚至言行举止。”


    座下的官员面面相觑,可尚方剑再上,她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兰见春说:“晦朔司风气日下,本官要清理门户。”


    下面中的很多人都瞪大了眼睛,倘若她们有翅膀,现在早就振翅而逃了。


    “但本官给诸位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兰见春审视座下每个人,“主动交代,本官不光会给她留体面,还会给她减清罪过。当然,你们也可以揭发他人以减罪,但若被本官发现有谁诽谤,罪加一等。”


    官员们齐声说:“是……”


    “从现在开始,本官在书房等大家。”兰见春摆出一个笑来,“诸位都是明事理的人,最好不要等到本官查到你。”


    “是。”


    兰见春给远处的景思娴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回到官署。


    景思娴把门关上:“司丞,这样有用吗?”


    兰见春打了个“稍等”的手势,举起茶壶一仰而尽。


    景思娴忍俊不禁:“司丞真是渴了。”


    “板着个劲太难受了,”兰见春抹干净嘴,“我之前都站下边,还得是最后一个。冷不丁要走上去,就跟衣服里有钉子似的不舒服。”


    景思娴说:“习惯习惯就好了。对了,我刚才在下边观察,她们都冷静得很,看起来不像是会主动交代的。”


    “装的。”兰见春说,“这帮人都很能装。”


    景思娴问:“所以有用吗?”


    “有用,”兰见春递给她一份司规,“我说了,减罪。”


    景思娴一翻开,惊讶道:“怎么满篇都是‘鞭笞几十’?连聚在一起抽烟枪都要鞭十五,这点小错也要罚吗?”


    兰见春点头:“那条还是老师加上的,以前没这规定。”


    景思娴感叹:“晦朔司管的太严了。”


    “晦朔司离皇帝最近,与前朝互为制衡,管得不严,容易与奸佞沆瀣一气。连云栈的前车之鉴放在那,恐怕晦朔司日后会管得更严。”兰见春说,“所以,我说减刑,就一定会有人自首。”


    景思娴看着司规:“我还是觉得这太苛刻了。”


    兰见春摇头:“对官狠一点,就是对百姓好。不过你看这么多规矩,其实很少有犯错的。”


    景思娴思忖半天,才肯点头。


    “我做得干脆一点,晦朔司以后才会越变越好。”兰见春扶了扶脑袋上的乌纱帽,“等这些事都处理完,我也就到了该走的时候。”


    “走?”景思娴瞪大了眼睛,“去哪?”


    兰见春握着茶盏,拇指不停地摩挲边缘:“回家。”


    景思娴凑到她身边,问:“回潼裕吗?你不想一直留在晦朔司?”


    “不想。”兰见春停顿片刻,“当初我来晦朔司,也只是为了给我家人乡邻报仇。如今我的心愿马上就要实现了,我也就该走了,到我应该去的地方。”


    “你舍得离开上京,再也不回来?”景思娴把声音压得更小,“那表哥……”


    “我并非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