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大火

作品:《见春

    三日后,乔竹心家中,有人叩门。是汪琢的人,为乔府送来了春日礼。但乔竹心知道,这“春日礼”中,有她想要的东西。


    她让人把东西停在了库房,凌晨,才提灯来此。


    她把灯放在了珍宝架上,把剑插进木箱的缝隙,撬开了盖子,露出满满一箱的金银珠宝。她把它们一把一把地抓出来,露出掩藏在下面的小木箱。她把小箱子搬到灯下,打开,果然是摆放整齐的记录册。


    她先从潜邸侍寝记录开始,指头逐渐拂过发黄的纸张。


    陈昀十五岁入潜邸,入府即盛宠,除了每个月的癸水日,旧时皇帝几乎日日都宿在她房中。但陈昀与其他女子不同,她的癸水一来就是十天。


    这十天中,皇帝大部分时间在自己书房,偶尔去见一见先皇后景怡与王府中其他侍妾。乔竹心快速地翻看记录,直到这一年结束,都是如此。


    陈昀入府后半年,查出有孕。八个月后,陈昀受惊早产。太医院记录说,是在她乘轿撵时,轿夫滑了一跤所致。


    胎儿未足月,还未入盆。幸好有稳婆王氏,及时调转头位,陈昀这才生下了萧回。


    “稳婆……”乔竹心暗自记下了这个女人。


    她继续往后看,三年后,陈昀再度有孕,这一回,她是“足月”生产的。太医院记录上写,为保胎,胎儿四个月大的时候,陈昀才肯告诉皇帝。而且,陈昀从家中带来了大夫,不让太医院插手半分。


    结果在陈昀临盆之际,不顾府中众人劝阻,亲自上白云观为孩子祈福,理由是“求神保佑平安生产”。


    乔竹心只觉得奇怪,陈昀已经有生萧回的前车之鉴,为何第二胎,还非要去观里祈福呢?


    果不其然,陈昀上山那日,山中雷雨,把这一行人截在了观中。更巧的是,陈昀在观中产下昌宁公主。


    乔竹心缓缓合上记录册,萧回、萧锦……陈昀这两个孩子身上都有疑团。


    乔竹心把记录册藏好,慌慌张张地提灯离开了库房。


    她感觉这些记录有在刻意隐瞒着什么。萧回是早产儿,按理说,身体羸弱,结果太医院没有为他诊治的记录。反观萧锦,明明是足月生产的孩子,生下竟“瘦小如猫”,隔三差五就会生病,最多的一个月,传了十八次太医。


    乔竹心换上夜行衣,她往白云观去。


    山中黑洞洞的,她每上一步,天就亮一分,直到她爬到尽头,太阳跃出了天际,绯红的朝阳落在她脸上,嵌进她眼角的皱纹中。


    她站在白云观的门口良久,凝视门上龟裂的朱漆,她皱紧了眉头。观外的枯柳随风摇晃,一只喜鹊一直绕树,不知何枝可依。


    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自己这是在怀疑皇家血脉吗?


    如果让皇帝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还会容下自己吗?


    赵家已经倒了,赵鹤横竖都是死,自己这样不依不饶地查,是不是把自己往黄泉路上送?


    乔竹心开始后退,她感觉自己在步前任司丞吴蕤的后尘。


    “吱嘎”一声,白云观的门打开了。一个老道士站在门口,背过手,打量她。


    乔竹心敛眸,正准备告辞,老道士叫住了她。


    “你心里有疑,为何不进来问个明白?”老道士说。


    乔竹心回身,此时观中的吕祖殿也开了门,朝阳的金光恰好映亮半边大殿。老道士居高而站,身后便是垂眸俯视人间的神像,乔竹心只觉自己太渺小了,整个人、整个灵魂都被看透了。


    “铛……铛……铛……”


    观中的钟声阵阵,惊起了山中的鸟与猿猱。乔竹心心虚地垂下了头,她感觉,再迟一会,她过去做的那些错事,都会被神明看透。


    “我……”乔竹心迟疑片刻,她感觉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就不敢再说假话了。


    老道士等着她。


    乔竹心咽了口唾沫:“我想来问,二十年前,是否有一个贵妇人,在观中产下一个女婴?”


    “她产下了一对双生胎。”老道士说,“她只留下了一个,另一个……让一个女人带走了。”


    乔竹心急切道:“您可知,那女人是谁?”


    老道士:“是——”


    他话还没说完,一支箭从乔竹心身后飞出,刺穿了他的喉咙。老道士瞪大了双眼,向后栽去。血溅了乔竹心一脸,流进她的眼眶,晕红了她的眼白。


    乔竹心颤抖着回身,见到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她瘫倒在地,像被人抽干了血肉一样。


    “乔卿,朕给过你机会。”皇帝缓缓放下弓,冷眼盯着乔竹心。


    乔竹心看见跟在他身后的汪琢,终于失望地笑了出来。


    “怪不得那些记录册都是问题。”乔竹心抬手擦脸上的血,可不知为何,血就是擦不净,反倒越抹越脏,她泄了口气,手腕搭在双膝上,止不住地叹息。


    皇帝反问:“晦朔司怎么还操心起朕的家务事了?”


    “事关皇室血脉,不止是陛下的家务事。”


    “你还是要步吴蕤的后尘吗?”皇帝说,“明明整个晦朔司的命都在朕手里捏着,你们怎么还敢插手储位之争?”


    乔竹心捏捏肿胀的眼窝,她却问:“陛下,您今日,不会放臣走了,对不对?”


    皇帝却问:“萧荫槐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能让朕的大司丞为他卖命,朕不明白,竹心,朕自问待你不薄。”


    “是,臣明白,若无陛下,便无今日的乔竹心。”乔竹心抬头望着皇帝,“陛下的恩,臣始终念着,断不敢忘。”


    皇帝转头看向山林:“朕最恨背叛。”


    “臣不想一错再错。”乔竹心顺着他的目光向远看去,“陛下,您也变了。”


    皇帝不解:“朕哪里变了,朕何时变过?”


    “我不愿做不辨是非的人的刀。”乔竹心不再称“臣”,她跟皇帝,今日算是走到了尽头,“这些年,我为你做了太多不忠不义之事。如今,我受够了。”


    皇帝问:“你忘了你答应了朕什么。”


    “那时候什么都不明白,就因为您送我进晦朔司,便为您马首是瞻。你说嘉泽废太子戕害人命不堪为君,我信了,我与老师反目成仇。你说你要争皇位,我便为了你,杀了已经投靠嘉泽的老师。老师临终前告诉我,陛下您,才是不堪为君的那个。”


    皇帝冷声道:“朕很后悔送你进晦朔司。”


    “我为你卖命一辈子都不曾后悔。”乔竹心失望地说,“我看明白了,您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因为,二殿下像极了过去的您?您帮他,袒护他,是为了帮旧时的自己。您恨大殿下,是不是觉得他大义凛然的样子,是在嘲讽自己,德不配位?”


    皇帝大喝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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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口!”


    乔竹心:“二殿下懦弱、薄情、心中更无万民百姓,您选他,就是自毁江山。”


    “自以为是。”皇帝讽刺地说,“朕何时说过,要他为太子?”


    乔竹心摇了摇头:“好。”


    皇帝:“萧回就是朕的骨血,朕清楚得很,你不要白费力气。但你生出二心,朕便再也容不得你。”


    乔竹心遗憾地说:“好。”


    她直视皇帝的眼睛,过去,她从未如此端详过她的主人。


    乔竹心原本是皇帝身边的侍女,自幼与皇帝一起长大,皇帝培养她,只为把她送进晦朔司。


    乔竹心当然不负众望,摘得擢选大考第一名,进入晦朔司,成为第一任司丞吴蕤的副手。皇帝借她的手,除掉了吴蕤,又除掉了晦朔司中所有嘉泽废太子的势力。如愿以偿成为了太子,登上了皇位。


    乔竹心原本认为,皇帝的所作所为,都是对的。直到她遇见吴蕤,那个嫉恶如仇、雷厉风行的女人。她一面因为皇帝而憎恨吴蕤,一面又因为她的教诲与言传身教,成为了如吴蕤一样的晦朔司司丞。


    “多年来,我做您手中的刀,为每一个入晦朔司的人端上您特质的毒药,您想要谁的命,我都会让他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世上,我一直在做违背良心的事。”乔竹心喘了口气,“直到兰见春上殿鸣冤那日,我才彻底认清了您。”


    皇帝不爽地问:“朕怎么了?”


    “您为何变成了皇位的奴才?”乔竹心说,“陛下,您不要一错再错了。”


    皇帝一个箭步冲上,把乔竹心从地上拎了起来:“朕错在哪了?你说,朕错在哪了?!”


    乔竹心与他近在咫尺:“陛下,难道您以为,臣帮的是大殿下吗?”


    皇帝大声问:“朕做错在了?!你说!回答朕!”


    乔竹心:“血淋淋的证据摆在您面前,却还要把无辜的人步步逼上绝路。我不愿为这样的人卖命,我受够了。”


    “你同朕一样伪善,”皇帝冷笑,“吴蕤的孩子被你视若珍宝,若吴泪知道,害死她娘的人,就是你这个好司丞,她会不会一刀砍了你?”


    “你去告发我啊!我早受够了!这种亏心的日子,我早就受够了……”乔竹心哭道,“皇帝,从始至终,错的不是二殿下,不是大殿下,更不是那个为了自己亲人而生而死的兰见春,是你,是你啊!”


    皇帝双手抓紧了她的脖子,发了疯似的要掐死她。


    “别一错再错了……不要做……昏聩之君……”这是乔竹心的最后一句话。


    “去死。去死。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


    扑通一声,女人像断了线的风筝,倒在地上。


    皇帝大汗淋漓,双手颤抖着往后退。


    不知何时,白云观门口站了一群道士,他们站在神像前,审视着皇帝。


    山中静得只剩鸟鸣、溪水声、皇帝的呼吸声。


    皇帝盯着那群道士,目光缓缓地向上移动,最终与殿内的神像对视,檀香散发出的烟慢慢上升,笼罩住神的半边脸。


    皇帝步步后退,他怅惘地长叹息,只觉得有股气堵在了胸腔,他捂住胸口,直接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陛下!”汪琢冲上来,从后抱住了皇帝。


    “终期……终期……”皇帝绝望地喃喃道。